撕裂的疼痛感讓我的眼淚也止不住洶湧。
我在一瞬間發現,這種從心裡蔓延到全身各處的痛覺,來自於,我跟紀雲琅之間的感應。
果然,耳邊是紀雲琅的聲音,溫柔猶似呢喃:「你不要動,要不我不好走了。」
耳中聽到的聲音,鼻中聞到的氣味,心中感到的感覺,全部都在告訴我,紀雲琅已經,踏上了那所謂的刀山火海了。
血肉模糊的聲音,衣襟被燒焦的味道,還有,心中那種被撕裂的感覺。
似乎我這整個人,都已經不知身在何處了。
我只是在一瞬間忽然靜了下來,整個人都像是被定住了一樣,僵在那裡,連一分一毫,都不敢再移動了。
就連我的眼淚,也似乎被凍住了一般,凝在眼中,不敢流出。似乎連著一顆眼淚的落下,也會影響了紀雲琅的腳步。
我的手在剛才掙扎的時候,撐在了紀雲琅的胸口。這時候,也就此停住。
耳邊除了火焰躥高燃燒的聲音,以及那一把把利刃將血肉之軀生生撕裂的聲音,再無其他。
我聽不見紀雲琅的呼吸,也聽不到自己的呼吸,卻在這種充滿著絕望的寂靜中,聽到了心跳的聲音。
那種心跳的聲音急促而且有力,似乎隨時都在瀕臨破碎的前一刻。
然後,我漸漸發現,這種心跳,一種來自我自己,一種,則來自我手觸碰到的那一端。
兩種心跳,竟然是一種頻率。
我不知道這種現象意味著什麼,我只知道當我心痛萬分地將目光上移,看到了紀雲琅無比蒼白的臉色,以及,順著臉頰流下的一顆顆汗珠。
紀雲琅的眉心緊緊地蹙著,臉上卻沒有太多痛苦的神色。
可是我知道,從我的感應我就知道,這種痛苦,甚於萬箭穿心。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陌生的可怕,渺渺幽幽,似乎是從另一個世界,另一個來自於地底世界所謂的鬼魂發出的聲音。
那種聲音極低極細,本身便像是一縷幽魂:「紀雲琅……」
紀雲琅的嘴角輕輕牽起,眉頭卻仍是那樣蹙起:「聽你一點聲音也沒有,我以為你睡著了。」
紀雲琅的話並不好笑,可是我的嘴角卻不由自主地牽了起來。
經過這驚心動魄的一刻,我絕望地幾乎以為,我是再也聽不到紀雲琅的聲音了。驟然再次聽見,心中的那種驚喜,那種安慰,那種激動與喜悅,讓我以為自己聽到了佛語綸音。
眼淚再次湧出,我哽咽道:「紀雲琅,為什麼要這樣……」
紀雲琅仍是微微地笑:「我只想讓你安然回去。」
紀雲琅的腳步移動的極為緩慢,那一叢叢利刃每一次刺頭血肉,再每一次抽離,都讓我的心、身體、四肢、乃至每一寸皮膚,痛到撕心裂肺,難以言喻。
我嗚咽著哭道:「紀雲琅,你放我下來。我要回大迎,我不要回酈國去了,酈國的百姓,今後都與我無關,酈國的基業,也從來不是我的。你放下我,讓我走吧……」
紀雲琅的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偶爾垂下頭來看我一眼,目光中只是溫和。
我哭道:「紀雲琅,別走了。你就算對我再好,我也不會領情的。你又何必一定要這麼做……」
我哭道:「紀雲琅,你放下我……你對我這麼好,幹什麼……」
……
紀雲琅只是偶爾與我目光相接,卻不再回應我。任我在那裡苦苦地說,苦苦地求,都像是沒有聽到一樣。
隨著紀雲琅腳步的移動,我終於可以看見他的身後,那些已經走過的路。
一把把刀尖上淋漓的血,被閃爍的火光照得殘忍淒厲,熏得觸目驚心。
我的感情本已經脆弱到了極點,卻又在這一霎那間崩潰。
我大哭著說道:「紀雲琅,你不就是想要我的誅心血淚嗎?就算你不這樣做,我也會救無名的,你又何必……何必對我這麼好呢?你又不喜歡我……你這又是……為什麼……」
紀雲琅垂下視線,凝目看著我,輕聲說道:「誅心血淚,你……真的知道了。」
那是十分瞭然的語氣,沒有多少出乎意外。
我哭道:「我知道了,我已經知道了。就算你不是這樣對我,我也會救無名的,你為什麼……」
紀雲琅看著前方,輕聲說道:「原來真的是你,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我奇道:「什麼真的是我?」
紀雲琅說道:「有一次我跟馮大人在宮北的松林裡商議誅心血淚的事情,我恍惚聽到旁邊有一聲輕響,我猜想可能有人聽到了,只是並不知道是誰。我猜想過很多個人,當然我也想過,那個人會是你。」
我低聲道:「是我,我曾聽到你跟馮大人在松林裡的兩次談話。」
紀雲琅的手輕輕一顫,低聲說道:「你都聽見了……那你……為什麼……還願意呢?」
那種震撼的感覺,直直傳到了我的心裡。
紀雲琅接著說道:「你……明知道我對你的用意……」
我仰望著紀雲琅蒼白到驚人的臉色,
幽幽說道:「我第一次聽到你跟馮大人說起誅心血淚的話,是正月二十五日吧?紀雲琅,你知不知道……早在那十天以前,我已經……已經愛上你了……」
紀雲琅的驚訝,比之我剛剛聽到誅心血淚的時候,更重了許多,他的整個人都在輕顫,不知是因為心中的震動,還是因為身上撕裂的疼痛。
「十天以前……正月十五……」紀雲琅的聲音斷斷續續:「那不正是……」
我輕輕伸手,擦去紀雲琅額角的汗水,看著紀雲琅眼中的驚疑與困惑,低聲說道:「沒錯,正月十五,正是我失憶的那一天。可是,紀雲琅,你只記得我那天失憶了,卻不記得……別的事情了嗎?」
我好想跟紀雲琅說明,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沒有說,我愛上紀雲琅,那是沒有一點兒辦法的事情,可是,內心深處我依然在期許,紀雲琅能多一點在意我,那樣,這段一廂情願的感情,或許就有了幾分兩情相悅。
紀雲琅額角的汗水滴在我臉上,冰冷如同剛融化的雪。
而那血蓮融進血脈中的融融暖意,卻兀自在體內,溫暖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