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絕不會在今天死。」
「您應該還有很久的壽命,生存延續,為百姓造福。」
我說過,此時我很清醒。我分明知道,馮大人的態度與語氣,不是假的。
接著我又很快想到了,在我和紀雲琅快要下到山腳下的時候,紀雲琅對我說道:放心,無名雖然傷重,救她也不容易,卻不會要了你的性命。即便是救無名,你也不會死的。你不必這麼害怕。
明明當時便聽到過,卻因為我心裡的情緒,把它忽略掉了。只剩下一些傷心淒愴的情緒,留給自己體味。
我沒有說話,沒有反問,只是回想著這些日子以來,尤其是無名受傷以後,前前後後的事情。
我的指尖微微一顫,然後這種振動,直達心底。
我不顧一切地推開了馮大人,縱身上了馬。
等馮大人和一眾侍衛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朝著樹林的縱馬狂奔而去。
馮大人立刻縱馬跟隨,一邊大聲喊道:「陛……娘娘,您要去哪裡?」
去哪裡,當然是去找紀雲琅了。
我回頭瞪著馮大人,厲聲說道:「以後若再用那兩個字稱呼我,我殺了你。」
我回思這近日來發生的事情,想到了昨晚,我的眼前漸漸出現了那朵血蓮,然後我的指尖,忽然感到一股輕柔的溫暖,如同一脈溫泉水,就這樣從指尖滲了進去。
而且那種暖意,一直縈繞在我週身的血脈中。然後就有了紀雲琅的那句話,你不會死。
從未認真聯想過的事情,如今一加聯想,便是讓我不能相信也不能接受的真相。所以我不敢認真去想,不敢追究這其中的原因。
我只知道,白隼的這些傷,這些血,原是為我而流,而紀雲琅流出來的那些血,也已經變成血蓮,融進了我的身體。
馮大人的馬漸漸地追上了我,而那些大迎侍衛的馬,也圍繞在我跟馮大人周圍,緊緊跟隨。
靠近樹林的地方,果然有重重的大迎士兵包圍著,顯然紀雲琅是在裡面,只是包圍裡面,卻聽不到絲毫打鬥或者追逐的聲息。因此眼前的情景,格外地讓我覺得可怕。
那重重的守衛看到我,像是事先已經約定好了一樣,紛紛辟易在兩邊,讓出了一條丈許的寬敞道路。
馮大人在我身後呼喚,我回首看了看馮大人週身的大迎侍衛,說道:「我已經到了這裡,你們放了他,還有他的隨從,你們要攔著的人只是我。你們的首領問起來,只管讓他來找我便是。若他不能平安回去,我告訴連卓將軍跟容方銘繼,說你們不聽我的吩咐。」
一路上眾大迎侍衛對我好生相敬,我想除了我這昌平公主的身份以外,更要緊的是阿繼對他們的吩咐。
馬兒跑得不徐不疾。
我沒有催馬,也沒有勒著馬不讓它走快。只是一任自然。
因為我實在不知道我此刻的心情,那種既著急想要見到,又害怕見到不想見到的畫面的複雜心情,無形中在引導著馬兒的腳步。
樹林之外,六月末的天氣,此刻早已經是艷陽高照,一片陰翳無所遁形的明媚。
而樹林裡面,卻是一縷縷光線衝破了樹林的影子,地上處處都是斑駁的光亮。
樹林裡面,格外平靜。連人的呼吸聲與馬蹄踏颯的聲音,都消失的無蹤無跡。
但是我能感覺到,紀雲琅的氣息。
然後,我在樹林的正中,見到了紀雲琅。
與阿繼面面相對的紀雲琅。
看到紀雲琅安然站在那裡,我驚喜交集,所有其他的心情都一掃而空,我只知道,我擔心的人,他好好地站在這裡。
我只能歡喜地叫了一聲「紀雲琅」,便怔在了那裡。我真的太歡喜了,以至於我邁不開腳步,不知道我該怎麼跑到紀雲琅那裡,我也忘記了我還有許許多多的話,想跟紀雲琅問個清楚。
而就在我喊出「紀雲琅」的那一刻,紀雲琅也同時驚呼「燕鶯,你……」
然而紀雲琅的反應卻比我要大得多,意外,驚詫,激動,緊張,當然,還有難掩的擔心與歡喜。
看到紀雲琅這樣的反應,我忽然喜極而泣。
我一邊伸手去抹流下的眼淚,一邊笑了起來,我似乎從來,未有如此歡喜。
紀雲琅的臉色卻隨即變得鄭重:「你……你又回來幹什麼?」
我微笑道:「因為我很想你。」
紀雲琅的眼中有一絲動容,但他隨即蹙眉道:「我跟你說讓你回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你。」
我搖了搖頭:「紀雲琅,那怎麼可以。一個人若是心甘情願,那麼死都可以,一個人若是心裡不情願,就是做天王老子也沒意義。」
紀雲琅的眼中有些驚異,但隨即便是了然:「你都知道了。」
我點點頭:「可是,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你。」
紀雲琅尚未回答,卻是阿繼打斷了我的話:「燕鶯,你來了。」
我扭過頭去,太陽的光線自東邊斜射過來,阿繼卻是背著光線逆光而立,有成束的光線照著浮動的纖塵打在阿繼的肩頭、衣襟上,卻沒有照到他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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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或許是光線的原因,阿繼的臉色顯得有些陰鬱。
這個我在大迎宮中唯一的玩伴,當年的三皇子,如今的大迎皇帝,似乎總是不開心。
見到阿繼,我心中便立刻瞭然,能夠安排地這樣細緻而又妥帖,又能在短時間內動用這麼多人來此處攔截我跟紀雲琅的,或許也只有阿繼。
對於阿繼,我始終沒有辦法怨恨發怒,我只有不解、無奈與歉疚,我輕輕說道:「阿繼……」
阿繼的語氣十分淡漠,讓我感覺疏遠:「沒想到,你會回來。」
我略感驚訝:「什麼?」
阿繼額嘴角似乎輕輕勾起,卻只有苦澀之意:「你走的方向,我安排下了最薄弱的兵力。」
我心中一動,想起那些圍著我前來的士兵,果然人數不多,並且人人都對我十分恭謹,也並未對我露出多少強迫的意味。
其實,我心中也很是清楚,當時我若強行往外衝,那些士兵,是不敢對我動武的。
可是我,畢竟還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