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琅仍是淡淡說道:「沒有萬一。」
爭論,我似乎永遠都贏不了紀雲琅。
而原則上,我也應該相信紀雲琅的話,他會回到酈國的軍營中去。
只是,紀雲琅的這番鄭重其事,卻讓我心生不安,我只是不能肯定,會不會有萬一。
紀雲琅拿下了我手中的劍,我沒有再爭。
紀雲琅自有他萬無一失的把握與計劃,我能做的,就是好好完成,屬於我的那一步。
東邊的天色越發亮了起來。
紀雲琅牽著我的手腕,帶我下山。
我懨懨地跟著,腳步無力。
一路走著,看到那些圍堵的人已經熄滅了火把,似乎甚是謹慎,生怕被山上下來的人看到。對手這樣小心,更讓我知道他們的信心和決心,而這個時候的紀雲琅,怎麼還能從他們手中失陷再逃回。
「你……放心。」紀雲琅忽然說道:「無名雖然傷重,救她也不容易,卻不會要了你的性命。」
我聞言一怔,道:「什麼?」
「即便是救無名,你也不會死的。你不必這麼害怕。」
害怕?我並沒有覺得害怕啊。
還是……我的樣子看起來,很像是害怕?
紀雲琅不會是以為,我怕死吧。
要救無名,我早已經拼上了性命,而且明知,是要拼上性命的,紀雲琅說什麼不會死,是在安慰我嗎?
紀雲琅讓我,越來越不懂了。
我橫眼看著紀雲琅:「是嗎?聽馮大人說,所有的御醫對無名的傷勢,都已經束手了呢。聽說要救無名的命,是很危險的呢。」
紀雲琅警惕地看著我:「你還聽說了什麼?」
我搖搖頭:「沒有了。我聽說無名的傷難救,沒想到唯一能救她的居然是我。我是怕死,但我知道背信棄義,比死更可怕。我答應你會救無名,你放心好了。」
紀雲琅不再做聲,似乎是真的放心了。
可是我,卻放心不下。
腳下的路漸漸出現了更多的凌亂腳步,以及被踩落的碎石跌落的痕跡。
不用說,剛才那些侍衛就是在這裡,遭到了埋伏。只是山下的人卻並不在這裡抓我們,似乎是有恃無恐,等著我們下山了再動手。
紀雲琅臉上神色鄭重,顯然他也已經注意到了這些。他的腳步十分穩定,沒有一絲懼意。
我們一路都盡量輕輕落腳,這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地到了山腳。
我說:「紀雲琅,反正是要下去了,與其讓他們覺得有備無患,不如我們給他們來個出其不備吧。」
紀雲琅側首看我,不置可否。
我從衣襟中掏出了哨子,對著天空呼呼吹了起來。
然後我拉著紀雲琅的衣袖,說道:「沖吧。」
埋伏在山下樹林裡的人,果然被突然衝出來的我與紀雲琅嚇了一跳。
我能感到周圍輕微的騷動,然後,有十幾個人從四面,圍了上來。
紀雲琅的長劍輕佻,已經將幾個人刺下了馬,接著他轉身對我喊道:「上馬。」
我輕輕「哼」了一聲,卻不答話。這些大迎的士兵如此有恃無恐地等在這裡,紀雲琅一個人,又對付得了幾個人呢?
足尖一點,一把鋼刀從地上彈起。
我回身砍翻了幾個圍站紀雲琅的人,對紀雲琅喊道:「一起走!」
一語未畢,又有數十人從稍遠處一些的山邊衝過來,顯然是另一些蹲守在山腳下的守衛。
紀雲琅只是不理,揮劍輕佻,將身邊圍著的幾個人解決,跟著躍上了一匹馬,又順手將我提上了另一匹。
剩下的那些追兵逼近,我與紀雲琅合力而戰,一時身邊的追兵都被擊倒。就在我以為紀雲琅會跟我一起走的時候,紀雲琅揚鞭催馬。
只是,紀雲琅的馬朝著山前的樹林,卻讓我的馬,向著山邊的地方跑去。
樹林那邊影影綽綽,顯然尚有許多埋伏的士兵等著我們。
我當然知道紀雲琅的心意,只要他向著樹林的方向跑,那麼所有的追兵,都會去往樹林那邊集聚,而山邊的地方,就成了一個沒有防範、便於逃生的途徑。
兩馬相背,我與紀雲琅,也成了相背而行。
我想到,終於到了這最後的時刻,我們卻是這樣告別了對方。
聽著紀雲琅手中的皮鞭再一次落在我騎的馬上,我忽然揮手揮鞭,剛好從半空纏住了紀雲琅手中的鞭子,我看著紀雲琅蒼白的臉色與漆黑的眼睛,忍不住喊道:「紀雲琅……」
紀雲琅似是被我的舉動驚到了,眼中有模糊的感情一閃而逝,但隨即,他鬆開了手中的鞭子,淡然說道:「你去吧。」
紀雲琅眼中的決絕,倒像是準備好了,此生不再見我一樣。
我心中忍不住酸痛,硬生生地扯著馬韁繩,想要將馬兒掉了頭,我忍著眼淚叫道:「紀雲琅,對方勢眾,讓我跟你一起……」
「你到大迎
軍中,恐怕要有去無回……」紀雲琅低聲喝道。
我心中一片凌亂,打斷紀雲琅的話道:「就算有死無生,我也要跟著你去!」
紀雲琅的眉心緊皺,看著我的雙眼目光冰冷,如聚寒霜:「那無名呢?你答應過的事,轉眼便忘了嗎?」
我沒忘,我怎麼會忘記。血蓮融進我的身體,無時無刻不讓我覺得自己身上充滿了融融暖意,勃勃生機。由此我也無時無刻都想到,紀雲琅為了救無名,為了讓我救無名能夠萬無一失,做出了怎樣大的努力。
就像眼前這一旦分手,便是永遠的別離。
終於落淚:「紀雲琅,你對我……難道……」
「如果你不是唯一能夠救無名那個人,我不會娶你。」
紀雲琅頭也不回,縱馬前行。
我的雙手略微放鬆,馬兒便奔馳前行。
我們從山上下來,山腳邊的人都往樹林方向追,除去被我們打倒的,餘下的果然也已經撤開了。
紀雲琅的預料沒有錯。
只要我沿著山邊繞開前來圍堵的追兵,我就能安然回到酈**營中去了。
回到軍營,然後,我救了無名,了此一生。
可是,我走了,紀雲琅呢?
紀雲琅明天或者會回到酈**營中,或許不會,不管怎樣,我是,再也見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