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鬆手!」
紀雲琅沒有掙脫我的長劍,低聲說道。
我仍是微笑,搖一搖頭:「對方既然知道來這裡圍堵,大迎軍中的陣法部署,恐怕早已經有變了,你趕快回營,指揮抗敵。」
「你呢?」紀雲琅冷冷地問道。
「我是大迎人啊,他們只能抓我,可不會殺我,我總有辦法,及時趕回去的。」我微笑著,心裡早已經想到,紀雲琅用血液滋生的那一朵血蓮已經融進了我的體內,無名已經無法再見到了。那麼要救無名,還需我的誅心血淚才行,等我趕回去,救了無名,那麼,這一天,這一生,也都可以圓滿結束了。
「你若趕不回去呢?」紀雲琅仍是冷冷問我。
我看著紀雲琅的眼睛,有些茫然失措:「趕不回去?那怎麼會……」隨即笑道:「我說能回去,就是能回去,你不相信我,總該相信我的身手……」
「性命攸關,你卻說的兒戲。萬一不能趕回,卻又如何是好?」
我微微一驚,臉上的微笑漸漸凝固:「性命攸關……你說……無名?」
紀雲琅的神色很是鄭重,過於認真,甚至看起來沒有一絲溫情:「燕鶯,有一個人,世上只有你一個可以救她,而救了她,你自己的性命甚至會受到威脅,你救嗎?」
我能感到自己的嘴角在輕輕牽動,不由自主,但是事實上,我並不想笑,心裡一點也笑意也無。
哪怕我早就知道,儘管我早已經知道,可是我還是第一次,即將從紀雲琅嘴裡聽到,我可以救無名。
只是紀雲琅的這句話,好像是在試探我一樣啊。
我強笑著搖頭:「不一定啊。那也要看是什麼人了。」
「聽說是一個你很在意的人,太后在宮中作亂時,你曾願意替換她成為太后人質的人。」紀雲琅說道。
「有的人我若是救了,我心裡會不快活,死了也不甘心的,可是有的人呢……」我凝視著紀雲琅的眼睛:「我心甘情願,可以捨了性命。」
我是甘願去救無名的,固然因為無名對我很重要,但靜下來想一想,自然也是因為紀雲琅喜歡無名。
可是真的等到紀雲琅跟我開口,讓我去救無名,我卻總是難以接受。
紀雲琅將視線轉到別處,避開我的目光:「這個人是……」
「是無名。」我接了紀雲琅的話,不是因為我嘴快,只是,我不想聽到,紀雲琅跟我提起。那樣,我一定會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不錯,是無名。血蓮已經融進你的體內,你要趕回去,救無名。當今之世,只有你一個人可以救她,你去找馮大人,由他施術。至於其中的緣由,你要知道,馮大人會告訴你。一會兒我護你上路,明日天亮之前,我趕回去與你相聚。」
「那麼……」我無意的笑,已經笑彎了眼角,「你帶著我到雪山頂上,你將匕首扎進自己的胸口,你將心頭血滋生的血蓮轉渡到我身上,你將自己弄得如此虛弱不堪,你還要從大迎的重重圍困中護我脫身,都是為了……為了……」
「無名。」紀雲琅把我吞吐猶豫卻說不出口的最後兩個字,說了出來,直截了當。
我早就知道啊,紀雲琅喜歡無名,我早就準備好了,要自誅其心去救無名。
可是,我救無名這一件簡單的事情,卻被紀雲琅放進去了這麼多的繁瑣,這麼多的感情。
我的腦中又想起了那句話,我告訴紀雲琅我能看到血蓮的時候,紀雲琅的那句話——燕鶯,你……無名有救了。
紀雲琅,為什麼,明明簡單的事情你要做的這樣複雜。
你是害怕,我的誅心血淚,還不足夠吧。
所以你費盡心力,給我的誅心血淚,再加上一道力量。
那麼,在山頂時,那些擁抱,都是假的嗎?
難道那些都不過是你適逢其會的一個舉動,卻被我像稀世奇珍一樣,熨帖收藏了嗎?
可是,昨天登山的時候,你怕我失足掉下,明明那麼緊張……
是了,若是我失足掉下去了,若是我就那樣摔死了,無名,就沒救了。
腦中有兩個念頭在拚命交戰,一邊是紀雲琅對我的好,對我的笑,溫柔的話語以及有力的擁抱,另一邊,只是一句話,為了無名。
我低頭看著紀雲琅方才擋在我身前的手臂,忽然心中一痛,猶如刀絞。
原來,那也不是為了我啊。
我伸手去拉紀雲琅的手,想要緊緊地抓住,想要問一問紀雲琅,究竟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然而,我的指尖剛剛碰到紀雲琅冰冷的手,他便已經將手縮回去了。
我追著紀雲琅的目光,卻亦被他閃開。繼而,他回看我的,卻只剩下了冰冷的堅定。
自我知道了所謂的誅心血淚,需要以我對紀雲琅傾心為前提,我便不止一次地想過,紀雲琅會不會故意對我示好,讓我傾心愛上他。
不是沒有懷疑,可是對一個你真正傾心相愛的人,懷疑這種情感根本沒有立足的餘地。因為相信紀雲琅,所以相信他對我的好,都是真的。
如今看來,是我自欺欺人。
我想哭,卻忽然發現自己哭不出
來。
方才以為紀雲琅將要沒命時候的悲聲哀悼,此刻想來也只剩下可笑。
於是,我笑了。
「我……會救她的。」我的語氣認真地聽起來可笑:「你都這樣跟我說了,我即便再不願意,也會救她的。紀雲琅,我本不願意救,因為你說了,我才會救的。我不小心將那朵血蓮吸收進了我的體內,本就該還給你。」
太陽從山的那一邊露出了頭頂,那最初的一點點光輝,就這樣全部落進了我的瞳仁裡,讓我的視線,也帶著閃爍的暖意。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樣說,或許,只是為了自己那一點點可憐的自尊。其實我想的是,就算我以前不認識無名,甚至無名本是我的仇人,可是你喜歡了她,我便願意相救。可是這樣說,我就,真的太可憐了。
「那麼,紀雲琅,你若是回不去呢?」我的聲音,都帶著笑。
「我會回去。」紀雲琅淡淡說道。
「萬一呢?」我仍是在笑:「我並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相信你的身手。如今兩軍對持,你回不去,可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