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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九六節 活得光明正大,死反而要偷偷摸摸 文 / 文昌君

    我不是沒有心理準備的,其實我早就曾一遍一遍地將自己誅心的情景,反覆幻想過。

    我甚至還想,紀雲琅會不會為了想讓我用此方法救無名,而故意對我好來接近我。

    可是事實上,紀雲琅除了那些對我若有若無的曖昧擁抱與親吻,根本就從未碰過我。最可悲的是紀雲琅的那些擁抱,我都因為自己壓抑著不能動心,主動逃掉了。

    除此之外,我跟紀雲琅之間,幾乎沒有任何可以代表我們之間婚嫁關係的事情或者舉動。若有,便是紀雲琅在酈國的緊急關頭,給我的無上權勢所代表的信任了。但是這些信任,就已經足夠讓我常常感懷。

    只是我沒有想到,這一天是在這種情形下到來的。

    我說:「馮大人,今日皇上很累了,要不……等明天吧。」

    天知道我並非故意拖延,只是想到要見到紀雲琅,我忽然覺得自己這一身去掉鎧甲的將軍裝束,似乎太過不妥當。

    馮大人答應著尚未走出去,我忽然看著營帳的門簾說道:「看來不必了。」

    門簾被掀開,露出一方黑沉的夜空,火把耀眼的光亮裡,一個身著白袍的男子翩然走了進來。

    門未開我就知道是紀雲琅,可我還是忍不住有些心慌。

    馮大人悄然告退,夜空的黑和火把的光,都被擋在了營帳外面,帳中只剩下我和紀雲琅,隔著一點如豆的火光。

    我看不見紀雲琅的面容,卻能感到他心中的紛亂,一時間我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相對沉默良久,我猛地一怔,忙說道:「皇上……」

    驚訝的不僅是我自己,還有紀雲琅。他走近我說道:「你叫我什麼?」

    心裡早已經在自問,我怎麼會一開口,就叫了皇上,然而看到紀雲琅這樣鄭重其事地追問,卻又無端地覺得甚是可笑的樣子,只得毫無意義地咧嘴笑笑:「怎麼,五十天沒見,皇上已經聽不懂我的話了嗎?」

    好像是在慪氣,好像是在鬧著什麼彆扭,這些話沒有經過思索就被我說了出來,卻又讓我感到懊悔。

    嘶啞的聲音說著這些話,十足是一個粗魯的人。我聽到自己用這樣的聲音跟紀雲琅說話,心裡卻又忍不住難過。

    紀雲琅不理會我的話,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似要查看我頸中的傷勢。紀雲琅冰冷的手指剛碰到我的臉上,我便不由自主地向後推開,低聲說道:「不要緊,我已經好了。」

    紀雲琅的手空抬在半空,終於緩緩放下。

    沉默的空氣讓我無緣無故覺得心中慌亂,我已經退到了帳篷的邊緣,聽著不遠處無名住的營帳旁邊漸漸安靜下來,問紀雲琅道:「無名她……好些了嗎?」

    「一直昏迷未醒。」

    「那她……發燒了嗎?」

    我能感到紀雲琅的目光正看著我,只是我已經慌亂到沒有能力去分辯其中的含義。其實這種慌亂的心情甚是奇異,絕對比上了斷頭台的人等著鐵鍘一刀斷首的心情要複雜的多。

    其實死也是可以根據心情分為好幾種的,一個人若能沒有情緒沒有牽掛心如死灰地等死,應該是最沒有痛苦的;次一等的是雖然對活下去仍有期望,可是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死,但又能夠心甘情願地就死,那樣也沒有那麼苦;再次一等的就是心中明明不想死,卻實在沒有掙扎的餘地了,死得無可奈何。

    我想,我這種情況,是屬於第四等的。因為我的情緒,說不出的複雜。

    「額頭有些燙,好在氣息還算均勻。」

    我點點頭,無名的情況,的確不容樂觀了。

    我定一定神,努力排除心中的雜念,對紀雲琅道:「時候已經不早了,皇上勞碌一天,該休息了。但若是皇上還有精神,我有些話,想告訴皇上。」

    我想,是時候該將身後事,交代一下了。

    我忽然發現酈國人所謂的「一死了之」這句話其實是不對的,就像我這種狀況,「一死」固然能夠救回無名一命,可是「了之」卻是不能實現的。

    我還要斟酌一下想一個辦法,怎麼隱瞞自己的死訊。

    阿繼對我的態度忽然有了這麼巨大的轉變,甚至讓我一度手足無措到以為阿繼被鬼魂附體。若真的是中了邪也就算了,其實阿繼又是十分清醒的。惟其如此,我才更加覺得可怕,不知道這個頭腦清醒行事卻不理智的阿繼,萬一知道我的死訊會有怎麼樣的舉動。

    活得光明正大,死了反而要偷偷摸摸,想想真是可笑。

    我心裡覺得好笑,臉上卻並沒有笑,紀雲琅的神情則更加嚴肅,他的雙眼逼視著我:「你從來不這樣叫我。」

    紀雲琅這樣的執著忽然讓我覺得心中生惱,我道:「這又有什麼關係!眼前有多少大事要說,皇上何必斤斤計較這些個。」

    紀雲琅伸手按住我的肩頭,凝視著我柔聲道:「燕鶯,你到底怎麼了。」

    紀雲琅的認真讓我有些吃驚,但隨即卻又覺得他又是可笑,又是可惱。

    我側著身子想要從紀雲琅面前閃開,卻被紀雲琅牢牢按住了我的肩頭不能移動。身上的新傷舊傷一起疼了起來,我憤憤地頓足道:「我怎麼了!誰讓你來管我怎麼了!你自己不會看不會聽嗎,我中了飛刀,聲音壞了,可是我還是好好地站在這裡,沒有倒下也沒有死去,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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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突然發這麼大的脾氣,在我的印象裡,我不是一個這麼容易衝動脾氣這麼壞的人。

    我想,或許我只是受不了,紀雲琅這麼專注地看著我,然後對我這樣溫聲細語。因為我不能不想到,或許紀雲琅突然到來,就是跟我的誅心血淚有關係。

    我實在不願意知道,紀雲琅對我好,其實是在暗裡算計著我什麼。

    紀雲琅卻絲毫不以我的無理發怒為忤,他只是一隻手用力按著我的肩頭,一隻手輕輕理了理我鬢角的碎發,凝視著我溫聲道:「你瘦了很多,這些天讓你受苦了。」

    人心其實有時候是很矛盾的,能承受冷漠孤寂,卻受不了溫聲細語,面對刀槍劍戟、鋼刀加頸都不怕,卻害怕那一種溫柔聯繫。

    此刻,紀雲琅的溫柔,比任何兵刃暗器都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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