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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九二節 這些念頭很醜惡 文 / 文昌君

    我忽然覺得,有這些念頭的自己,很醜惡。

    甚至比我被劃傷了臉頰,甚至比我斯噶了聲音,都還要醜惡。

    我無力地對馮大人說道:「沒事,我生了不該生的念頭,覺得自己……很令人生厭。馮大人,請你告訴我,無名怎樣了。」

    我看著馮大人臉上的猶豫,續道:「你若不說,我便須親自去看。」

    馮大人點頭道:「無名姑娘後背中了飛刀,傷及……傷及肺部。」

    我驚慌道:「那……現在怎樣?刀子……取出來沒有?兵刃入體,不立刻拔去倒是沒有性命之憂,拔去雖然危險,可若是遷延時刻,後果更為嚴重……」

    馮大人頷首:「娘娘不必驚慌,匕首已經……拔出來了。只是無名姑娘還未清醒。」

    我道:「那有沒有找人醫治啊!隨軍而來的御醫應該也有不少吧!有沒有告訴紀雲琅,快讓他派人回朝接御醫……」我心中慌亂,說話已然有些不知所云,更何況聲音嘶啞,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更是混雜難聽。

    馮大人猶豫了一下,說道:「是,隨軍而來的御醫,全部都在無名姑娘那裡。還有皇上,亦在無名姑娘身邊。皇上也已經派人傳訊回朝。」

    我微微鬆了一口氣,但隨即便反應過來,想到了馮大人方才猶豫的原因。

    想必是因為我與無名同時受傷,而眾人都圍在無名身邊,相形之下,我這裡的處境難免顯得尷尬淒涼。

    我搖了搖頭,讓自己不要多想,只是暗自擔心。

    馮大人勸我休息,我雖然週身難受,卻哪裡還能睡得著。

    不久帳外有腳步聲響,馮大人忙走了出去,我聽得有人低聲說道:「無名姑娘還是沒有清醒,這半個時辰開始發燒。」

    馮大人沉吟不語,片刻方低聲說道:「你去回皇上,皇貴妃娘娘尚未清醒,不過情況還算穩定,讓他不要擔心。」

    他們的聲音雖然低,我卻仍是聽見了。我明明已經清醒,馮大人為什麼那樣說呢?

    我詫異地看著步履沉重的馮大人,低聲問道:「大人何故說我未醒?」

    馮大人微微一笑:「微臣想請娘娘再休息一會兒。敵軍未退,明日天亮又是新的戰局,娘娘有勇有謀,到時還需費心。」

    我的嘴邊勉強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嘶啞的聲音與我內心的苦楚倒是相映。

    「馮大人既然稱呼我為娘娘,那麼毓德大將軍便已經不復存在了,是因為紀雲……皇上來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紀雲琅三個字說到了嘴邊,我卻忽然停住了。

    「娘娘英明。皇上既然到此,自然是為主帥。若仍以娘娘為大將軍,那麼便是不敬皇上了。」

    「那麼我如今只是一介後宮女流之輩,掄刀動槍固然不合儀制,出謀劃策更是干涉政事,大人又何來有勇有謀一說。皇上既然在此,那麼明日的事情,就要請諸位將領全心輔助皇上了。」

    馮大人躬身道:「酈國雖不如大迎那般將男女之分看得輕,但酈國的大臣大將們,也都不是墨守成規的迂腐之人。娘娘是女中豪傑,謀略膽識不讓鬚眉,臣等皆是心中歎服。這場戰事關係三國運勢,若有娘娘助皇上一臂之力,那麼我酈國雖然兵力不如敵軍,卻亦能出奇制勝。還請娘娘以萬民蒼生為念。」

    馮大人的一番話說得十分誠懇,一副悲天憫人的胸懷從言語中流露出來。

    我微笑道:「馮大人可將我說得太好了。其實馮大人自己,才是真正不拘泥世俗成見、不墨守宮規曆法之人。若我沒有看錯,那麼其實從魏太后在宮中謀反之日開始,從那天我跟馮大人第一次相見,馮大人便一直在暗中幫著我。」

    馮大人躬身道:「是皇上相信皇貴妃能助他平定叛亂,所以才在親自平叛西南戰亂的時候,將大權交予娘娘,而微臣只不過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幫助娘娘。」

    我道:「我要去跟大迎的主將議和,其實真正相信我的只有馮大人。只有你相信我不會背叛酈國。」

    馮大人頷首:「微臣相信皇上的眼光無錯。」頓了一頓,續道:「微臣自己,亦相信皇貴妃之為人。因為微臣後來聽說了娘娘你在朝堂上、平定太后叛亂時候所說的一番話,心中十分動容,由此深信娘娘確是心懷萬民的仁慈之人,只可惜微臣當日被叛軍纏住、在延和殿前苦鬥,未能親至朝堂之上,一領娘娘的丰采。」

    我心中自然是歡喜的,不是為了馮大人口中的丰采,而是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得到了信任,得到了認可。

    我微笑道:「多謝馮大人能這樣說。有時候一個人做事,可能很多人都會不理解,可是不管有多少質疑,只要還有一個人認可,還有一個人理解,那麼心裡就不會那麼委屈,而背著那些委屈堅持,也都會更加有意義。」

    馮大人再次躬身:「所以微臣有一事相求。」

    「何事?」

    「不管皇上如何說,不管別的將領有什麼意見,請娘娘堅持向皇上請命,繼續做一名將軍,為這場戰役出謀劃策。」

    馮大人的話讓我感到意外,我卻沒有立刻出口拒絕。因為我知道馮大人不是一個說話隨意的人,他的每一句話,都必經過深思熟慮,他既然這樣說,一定有他的原因。看起來他方才跟我說了那麼多,其實都是為了說出這一個請求。

    我與馮大人之間,只有我躺著的榻邊放著的一張簡陋的木桌,以及木桌上

    一盞昏黃的油燈。

    我隔著那油燈的光輝仔細看著馮大人的面容,那臉上有著太多憂然之色,襯著昏黃的光線更顯得疲倦滄桑。

    許久,我方才緩緩問道:「馮大人,你是擔心,酈國不能勝嗎?」

    馮大人的表情已經回答了我的疑問,他看著我熱切地追問:「娘娘答應了嗎?」

    馮大人的誠懇、期許、盼望,讓我不由得想到了在酈國皇宮北邊的松林裡,我曾暗中聽到紀雲琅跟馮大人對話的時候。

    那時候我尚不知與紀雲琅說話的人是誰,只感覺那聲音是一個老者,而那時候的馮大人,也曾用這樣深切又誠懇的語氣,勸說過紀雲琅,莫要因為為取得昌平公主的誅心血淚,引起大迎對酈國的懷疑與敵意,而致兩國重啟戰爭,生靈塗炭。

    馮大人實在是,一直將生民放在心頭。

    如此忠良仁義之人,他的懇請,我無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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