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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五二節 在東宮分別 文 / 文昌君

    更奇在那兩個宮女取出來的還有一套寶光瑩然的首飾,戒指耳璫,手鐲髮簪,一應俱全,且這些首飾非金非銀,看起來竟全部是用上好的白玉所製。玉質之美好,與做工之精湛,相輔相成。這副首飾算得上一副奇珍,可說一望而知。

    我看了片刻,嘖嘖稱奇之餘,又將首飾匣子原封不動地蓋好。這裡不知道是什麼人所居住的地方,我突然跑來穿了一身這樣精美的衣裳,已經十分感激了,怎能再如此不客氣地帶走主人珍愛的首飾呢。

    更何況我這一頭濕漉漉的頭髮梳也梳不起來,有怎能佩戴什麼首飾。

    我披著一頭半干的頭髮從內室走出,迎面站著的正是紀雲琅。

    是一襲白衫的紀雲琅。

    不知什麼時候,紀雲琅也已經換了衣裳。從頭到腳煥然一新,是他在宮中隨常行走時候的打扮。走近一點我才發現,紀雲琅的衣裳也不是純白色,而是極淺極淺的藍,就像從稀薄的白雲裡看到的藍天,藍得朦朧,若有若無。

    我怔怔地看著面前的紀雲琅,想起了大迎前往酈國途中,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那時候的紀雲琅,穿著一身淺藍色的長衫,我遠遠看去,竟是似曾相識的感覺。

    大迎的草原就那般恣意地向著東西南北延展,而草原上空的蒼穹亦隨著每一寸青草擴散蜿蜒。

    草原上的天空和草地離得那樣近,近到了似乎每一朵雲飄過,都讓人感到觸手可及。而遠處的天和地更像是在某處已經交匯融合,天空上的風雲變幻與日月升降,更讓這天與地之間的空間顯得流漫陸離。

    那時候我在閣樓之上,望著紀雲琅站在夕陽最後的光暈轉過身來,他那一襲藍衫被蒼涼的日暉映出了淡淡的光輝。

    一如此刻。

    我提起裙裾,抬步緩緩走向紀雲琅,低聲問道:「紀雲琅,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紀雲琅凝目看著我,似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正默然間門外有侍衛低聲道:「回皇上,都準備好了。」

    紀雲琅對侍衛頷首:「送貴妃回去。」

    我恍然從回憶中驚覺,詫異道:「紀雲琅,你不走嗎?」

    紀雲琅微微一笑,對門口的侍衛揚一揚手道:「他們會保護你。」

    我心中的驚訝更甚,看了看門口站著的那個黑衣侍衛,認出他正是隨同紀雲琅前往大迎,接我到酈國侍衛頭領,在回來的路上紀雲琅接連格殺了三個侍衛頭領之後,他才被紀雲琅由一名隊長提拔為了頭領的。

    而紀雲琅同我一起前往酈國邊境的那一路上,這個人亦曾跟隨。

    這應該是紀雲琅身邊最親信的侍衛。

    可是紀雲琅卻讓他保護我。

    我隱隱感到了某種不可預知的恐慌,脫口說道:「紀雲琅,你……你是要去哪裡?」

    若非將要離去,紀雲琅又為何要這樣鄭重其事?

    想起了紀雲琅對我的一番奇怪的囑托,我心中更感到惶恐,伸手拉著紀雲琅的衣袖道:「紀雲琅,你要幹什麼?你要去哪裡?你不是說……你會看著我……」

    紀雲琅的目光十分溫和,似是想要將某種力量傳遞給我。他並不回答我的話,只是伸手理一理我鬢邊微亂的碎發。

    紀雲琅的手指忽然停在我的左眼角,輕輕撫摸著那一道細細的傷痕。紀雲琅的手指全然不似以往的冰冷,而是帶著如同目光一般的溫和。

    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動作,撫平了我內心的慌亂,卻讓我的疑慮更深。

    我道:「紀雲琅……」

    紀雲琅微笑:「你自己回去吧,我還有事,不送你了。」

    我只是著急,拉著他的衣袖:「你說什麼?」

    紀雲琅仍是微笑:「若不是你光著腳跑了出來,今日這些話,我恐怕還沒有機會跟你說清楚呢。」

    我歉然道:「紀雲琅,我實在不知你生病了,你現在怎麼樣?」

    紀雲琅笑道:「只是想跟你好好說話,每次都不容易。若不是我背著你,你光著腳也會跑掉。」

    我心中忽然起了一個疑問,忙問道:「紀雲琅,你為什麼後來要背著我走呢?你一開始……你抱著我說話,不是更加方便嗎?」

    紀雲琅的臉上忽然染上了一抹不自然的顏色,他向門外看了看,淡淡說道:「你該走了。」

    一抬轎子被抬到了門口,那侍衛首領道:「請貴妃娘娘上轎。」

    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跟紀雲琅見面,也不是第一次跟他見面之後分別,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的分別,竟是分外不捨。

    我拉著紀雲琅的衣袖卻遲遲不肯鬆開,因為我不知道,這一次放手之後,等待我的將會是什麼。

    紀雲琅看了看我,似乎有些不忍心似的,咳了兩聲道:「嗯,好吧,我跟你說。」

    我愕然抬頭看著紀雲琅,這才知道他是將我的猶豫與不捨理解成了追問。

    果然紀雲琅說道:「我那是因為……我不想讓你看我。」

    紀雲琅忸怩的神色和奇怪的語氣讓我暫時忘記了別離,而重新對紀雲琅的話題感到了興趣。

    我好奇地看著紀雲琅:「為什麼啊?我又不是沒見過你。而且你不想讓我看你

    ,怎麼不一開始就背著我呢?」

    紀雲琅微有怒意:「誰讓你說我……我用什麼……美色……迷惑你!」

    舊話重提,紀雲琅憤怒的表情和小心眼讓我好笑。而我和紀雲琅的這一場會面,也終於以紀雲琅的這句話而告終。

    那侍衛頭領叫做宋武,我沒有問清楚究竟是武術的武還是一二三四五的五。我在轎子裡的時候聽見有人低聲跟宋武回報,說那慈寧宮的老內侍,已經安置好了。

    我不知道他們所謂的「安置」究竟是什麼意思,是將他送到了某一個地方還是將他殺死。可是我沒有問,雖然覺得不忍心卻也很清楚,這應該是紀雲琅的意思。無關那個老內侍本身,被「安置」的只是一枚被夾在太后和紀雲琅之間的棋子。

    我只是隔著轎子的帷幕問道,剛才那座宮殿,是誰的住所。

    宋武答道,那是德殿,是皇上為太子時居住的東宮,皇上和娘娘剛才,是從後宮門進去的。

    東宮。難怪,紀雲琅對那裡那樣熟悉。可是,我垂首看著身上華麗的衣衫,止不住地想,紀雲琅的太子宮殿裡,怎麼會有女子的衣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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