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我,冷靜到了不留情。可我知道,這個人並非一個鐵石心腸的冷血之人。但唯其如此,我才更感覺的難過,因為他的有情,從來不是對我;因為他的無情,卻被我毫無遺漏地感受到了。你看,他安排下這整個計策前,不是讓無名避開了嗎。那個蛇,那支銀簪,不都讓無名避開了嗎。
對於他所愛之人,他的用心何其周詳體貼。
那一刻,我恨上了紀雲琅。
可是,喜歡一個人這樣不容易,恨一個人,也這樣不容易。因為這個人啊,能因為我心裡的每一點波瀾而痛心。
我一看到紀雲琅蒼白的臉色和痛楚的神情,我便沒有了恨下去的力氣。
既然這個人,愛不得又恨不得,我就只好將他忘記。
反正,失憶,也是他給我預想好的結局。
於是,我假裝忘記了紀雲琅。假裝暈倒醒來後我見到他的第一眼,只是問他,你是誰。其實這個問題,我是真的想要問一問,你是誰,我又是誰,你和我,什麼關係。是啊,我和紀雲琅是什麼關係呢,我不是因為他才到酈國來的,我要嫁的人不是他,而他想娶的人也不是我。可是兜兜轉轉,居然是我們走在了一起。
失憶後我又聽到了紀雲琅和那個我未見到面的老者的對話,那番話,讓我不寒而慄。那一番話裡有太多我聽不懂的東西,可是我明白,自己的處境原來是這樣的可怕。
沒想到紀雲琅帶我去了酈國的集市,沒想到紀雲琅帶我去了酈國的草原。沒想到紀雲琅要帶我,去重複那條和親的路。
我問紀雲琅,我恢復記憶,對你那麼重要嗎。紀雲琅說得很肯定,重要。
為什麼?紀雲琅卻不願意跟我說。
為了什麼誅心血淚,是嗎。我不敢問,也不想問。
紀雲琅,我既已經對你動了心,命都是你的。你想要我的什麼東西,又何必這麼曲折呢。
中途叛變的酈國侍衛,還有那一群飛馳而來的靺鞨人,擾亂了紀雲琅安排的整個故事。卻提前幫我恢復了本來就沒有失去的記憶。
我原本是想,就此慢慢地,將紀雲琅忘了的。可是自己的心事啊,騙得了誰,還是騙不了自己。
一番曲折,我和紀雲琅,又這樣回來了。
回顧前事,我對著紀雲琅微微一笑:「腦子清醒之後想一想,便想起來了。」我深深看著紀雲琅深邃的黑色瞳仁,彷彿想要一眼看到紀雲琅的心裡去,接著問道:「紀雲琅,你一定要讓我在那一天失憶嗎?就算我誤解了你的手勢,錯過了你安排下的那麼多驚險的機會,難道你……」
難道你一定要,用那麼危險的辦法,來幫助我失憶嗎?我的喉頭有些堵,這句話,我卻沒有能問出來。
紀雲琅說的淡然:「難得太后和盍宮之人都在那裡,那是最好的機會。眾目之下發生的事情,才會令每個人都深信不疑。如此,太后才不會繼續為難你。」
我心中略微一動,紀雲琅,你是不希望太后再為難我嗎?
我問道:「太后真的那麼可怕嗎?」
紀雲琅的嘴角帶著輕笑:「你放心,太后不能再輕易為難你。」
那一次紀雲琅將我找回去之後,便再也沒有找過我了。
我心中的疑惑,除了那些關於生命與時間的艱深問題,也幾乎都釋清了。可是我依舊是一個百無聊賴的人,不用學宮規,不會做針線,整日裡,還是在宮中東遊西逛。
這一天我正走得無聊,忽然看見迎面走來一個女子。
在宮裡亂走的久了,雖然不能記住每一個宮女的面孔,但也知道了一個**不離十。這女子的相貌一眼看去便很陌生,雖然十分美麗,我卻能斷定不是尋常宮女。更明白不過的是這女子的裝扮,一身淺粉衣裙,迤邐走來,裙角曳地,也不是尋常宮女的裝束。
不管是誰,左不過是在這宮中行走的人罷了。我看了一眼,也不放在心上,想著擦肩而過的時候點一點頭算是招呼過了便了的時候,那女子側首跟身邊宮女說了句什麼,兩人一齊快步上前,向我走來。
尋常宮女見到我,皆是退在道路一邊,屈膝頷首行禮,等我經過的時候,說一句「貴妃萬福」的。從沒人這樣迎了上來。
我不由得駐足,未等我開口詢問,那女子便行禮說道:「嬪妾雪晗居正五品才人王氏、賤字雪晗者向貴妃娘娘請安,貴妃娘娘萬福。」
我怔在那裡反應了好一會兒,方才有些猶豫地說道:「你是叫做……王雪晗嗎?」
那女子微笑道:「正是。」
我點了點頭,想了想說道:「我叫容方燕鶯。」
那女子抿嘴一笑,說道:「嬪妾久仰貴妃的大名。」
我又問道:「你住的地方,是叫做雪晗居嗎?」
那女子笑著答應了,然後便帶著丫鬟走開。
宮中房舍極多,除去宮殿,還有數十座散落在各處的小巧房舍,以「居」「館」「堂」「院」「閣」「樓」「苑」等命名。所取的名字也是十分花哨,我倒不曾在意附近有一座雪晗居的。
我被這段偶遇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那個叫王雪晗的女子說話為何這般怪法。所謂的「嬪妾雪晗居正五品才人王氏、賤字雪晗者」,其實不過就是「我叫王雪晗,住在雪晗居,是正五品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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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我正在想著酈國人奇怪的表達方式,卻聽見身後那宮女的低聲說道:「王才人,您第一次見貴妃,該磕頭的。」宮女的話還沒有說完,王雪晗低聲喝道:「你懂什麼,少拿貴妃來壓我……」
這本是她們兩個人低聲討論的話,我本也無意去聽他。可是這句話在我後來見到,姚春閣的孟姚春孟才人,清芷居的宋清芷宋才人,連月館的何連月何才人的時候,卻總是有意無意地想起來。
如果那宮女說的話是真的,那麼這四個笑容可掬、儀態動人的才人都是不守宮規了。因為她們見我的時候,皆是躬身行了萬福禮的。
不過這個發現並不算是新奇有趣,更沒有半分意義。畢竟每次宮裡的丫鬟給我磕頭行禮,我都會很覺得彆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