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乾隆爆發了雷霆之怒,常大人心裡樂開了花,如果這裡不是皇宮,身邊沒有皇帝的話,他一定會手舞足蹈狂歌熱舞一番。
他趕緊湊到乾隆跟前勸慰道:「萬歲爺,您想消消氣,這事等福大人進了京城再詢問詢問。」
乾隆仍舊氣得呼呼直喘,常大人又裝模作樣地說了些好話。乾隆的火氣非但沒有減輕,反倒更大了。常大人一看火燒得差不多了,便磕頭告辭,說戶部太忙,找了個借口趕緊走了。
再說小太監常寧,他奉了乾隆的旨意,不敢怠慢,趕緊帶著幾個侍衛離開了京城,快馬加鞭地到濟南宣福漢進京。
這幾天福漢一直等候著劉知府的身體早點復原,時刻準備著等劉知府的腦子清醒些以後便接著審案,他心裡越來越覺著審問清楚劉知府對查找割辮子黨意義極為重大。
小太監常寧的突然而至讓福漢有些意外。
常寧帶著人風塵僕僕地到巡撫衙門的時候,福漢正要帶著隨從去監獄看劉知府,路上他問隨從老那這兩天梁六爺在濟南可曾有什麼異常舉動。
隨從老那回答說:「福大人,聽說梁六這幾天活得跟神仙一樣,身邊每天都跟著一群潑皮,白天閒登千佛山,泛舟大明湖,晚上好酒好肉喝得不醉不歸,哪像您老人家,每天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的。」
福漢輕蔑地笑笑說:「先讓他高興幾天,等劉知府過兩天清醒了,就該到他難受的時候了。」
老那說:「您老千萬別大意了,如果這個梁六驚慌失措倒了罷了,他越是這麼輕鬆,您老越應該好好琢磨琢磨。」
他們剛走到半路,忽然門口值班的官差老王從後面追了上來,到了福漢跟前邊嚷嚷著說:「福大人,宮裡邊的太監到巡撫衙門了,讓您老人家趕緊回去接皇上的聖旨。」
福漢瞅了瞅隨從老那,老那又瞅了瞅他,兩個人都忽然感覺到了一股不祥之兆。
監獄去不成了,福漢返回巡撫衙門,慌慌張張地進了大堂。他進了大堂門,看見小太監常寧正喝茶歇腳,兩個人說了兩句話,福漢便帶著人磕頭迎旨。
常寧宣完旨以後對福漢說:「福大人,抓緊收拾收拾,一起上路吧。」
福漢一邊吩咐人准好馬匹,一邊去後面簡單收拾收拾東西。
等福漢走出了大堂,隨從老那湊到常寧跟前,低聲問道:「公公,萬歲爺宣福大人進宮能有什麼事?」
常寧斜了他一眼,然後拖著長音說道:「這樣的事情,我們這做奴才的怎麼能知道?等福大人去了不就知道了嗎?哪裡來的這麼多廢話了!」
隨從老那討了個軟釘子,心事重重地退到了一邊。這時候常寧又扯著嗓子問老那說:「你們這濟南府就沒點好吃好用的特產,我們幾個從京城這麼大老遠的跑來,你們福大人就沒吩咐人去準備點。」
隨從老那白了他一眼,沒搭理他。
常寧尖著嗓子說:「這當巡撫的跟呆頭鵝一樣,沒想到這當下人的也像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那個年輕的隨從不答應了,衝著常寧罵到:「你他奶奶的說誰呢?你說你算什麼東西?在宮裡鋪床疊被倒尿盆的貨也配在這裡吆五喝六?」
常寧氣壞了,指著隨從的鼻子問:「你罵誰?」
隨從晃著膀子走到他跟前,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我就是罵你這個不忠不孝的死太監。」
「你他奶奶的才不忠不孝,等我回去奏明萬歲爺……」
沒等他說完,隨從薅起他的衣服領子,把他半提起來,常寧的兩腳離開了地面。
隨從接著罵道:「你個沒皮沒臉的爛貨,你爹媽生你養你,你不思報答,反倒割了褲襠裡三寸長的東西入宮當太監,罵你不孝委屈你了?萬歲爺敲得上你,派你來傳聖旨,到了這裡你卻紅口白牙地嚷嚷著要禮物,罵你不忠愧對你了?你他奶奶的再敢大放厥詞胡說八道,我今天就打死你這個狐假虎威的爛貨。」
常寧見這個愣頭青真氣急眼了,嚇得面無人色,嘴裡忙不迭地求饒。
這時候正好福漢從後面收拾完東西回來,吼了一嗓子把年輕隨從給喝住,常寧這才得以脫身,伸出手裡不停地揉自己的脖子,喉嚨裡不時傳出一陣接一陣的咳嗽。
福漢鄙夷地瞅了他一眼說:「公公,我福漢收拾好了,咱這就啟程吧。」
常寧沒敢說別的,便領著他帶來的兩個人頭也不回地出了巡撫衙門候著。
年輕隨從知道給福漢惹了貨,他看見常寧出去以後,便紅著臉走到福漢跟前請罪。
福漢歎了口氣,然後搖了搖手說:「何必跟這種卑賤之人一般見識!先跟我進京吧,我預感著這場進京凶多吉少!」
就這樣,福漢跟著常寧離開了濟南府。他們剛離開,牛二的一個手下就到了巡撫衙門口衝著看門的老王說:「老王,梁六爺今天晚上定好了館子,等你收工下班以後一定得過去一趟。」
到了京城,氣也沒喘一口,便直接進宮了。到了宮門口,常寧先進去送信,得了乾隆的應允之後,福漢便進了宮,入了大殿去見乾隆。
福漢還沒進入殿門,他就感覺出來宮殿裡如同鐵一般的沉重。
他邁步進了大殿,看見乾隆皇帝正怒氣沖沖地坐在龍椅上。福漢給乾隆磕頭請安,乾隆「啪」地一聲把他上次呈遞上來的折子摔在他身上。折子砸到臉上,生疼生疼的。
「福漢,為什麼辦理劉知府的案子這麼拖沓?」
「萬歲爺,臣覺著其中還有不少疑點……」
「住口,還有疑點?還有啥疑點?難道等東昌府的百姓都統統割了辮子以後你才能查清楚嗎?難道等劉知府的同黨老宋到江南搬來叛軍你才能審問清楚?」
福漢心裡邊一哆嗦,他想起來自己在給乾隆的這道折子裡壓根就沒有提老宋的事情,怎麼皇帝突然聽說這事了?
福漢說:「萬歲爺,這事疑點越來越多,在給我五天時間一定能審問清楚。」
「五天?五天以後割辮子黨就殺到京城裡來了!」
這一句話就把福漢給噎死了。
「福漢,你做事太讓我失望了。原本上次德州的張王氏因為你的疏忽死掉,我就非常生氣,但是念及你剛到山東邊放了你一馬,輕描淡寫地給了你一些處分也就過去了。沒想到你卻讓我越來越失望!」
福漢說:「萬歲爺,只有劉知府的事情查清以後,很多事情才能水落石出。」
福漢不吱聲倒也罷了,他這麼一辯解,乾隆更急眼了,他抬起手來啪啪地敲桌子,然後說道:「福漢你聽著,我也決定割掉你山東巡撫的職位,暫時留在任上處理割辮子黨的事情。等新任巡撫到了以後,你再返回京城。」
福漢心裡如同倒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各種滋味都有。雖說乾隆革了他的官,他還得磕頭謝恩。
革了福漢的職,乾隆的火氣稍微消了些,腦子也不那麼熱了,他衝著福漢揚了揚手,意思上讓福漢站起身來。
「福漢,我知道你這陣子在山東一直兢兢業業,為查找割辮子的事情殫精竭慮,但是治理一方不比疆場打仗,你終歸還是差了些經驗。」
乾隆說到這裡搖了搖頭,他接著又說道:「有些事情你看不出來倒也罷了,怎麼連劉知府在徽州會館題字這麼明顯的謀逆之舉都看不出來呢?這個劉知府明明就是亂臣賊子,你還想查什麼?單單憑靠著這一條,就可以直接要他的命。」
福漢心裡明白了,看來前幾天公堂庭審的情況乾隆已經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也猜到這些事情應該是梁六爺說給常大人,常大人又轉告給乾隆了。想到這裡他有些後悔,後悔很多事情沒有聽隨從老那的意見,如果當時多找他商量商量,也就不至於落下這麼個革職留任的淒涼結果。
福漢把面子看得比命都大,在疆場上打仗寧肯丟了命也得成全名聲,如今倒好,自己在疆場上拿命換來的一世英名就這麼煙消雲散,一切歸零了。
顏面丟了也就丟了,福漢心裡面失落之餘又突然覺著一陣輕鬆:這官不做也罷,等新任知府到了任,自己就馬上回家侍奉老母親盡盡孝道。
乾隆最後又對福漢說:「福漢,你馬上回濟南,回到濟南以後,馬上把劉知府和那個奸商楊會長押解到東昌府,然後在鬧事繁華之地凌遲處死,決不能再容許半點推脫。」
福漢連聲應承著:「知道了,知道了。我回去以後立刻照辦!」
乾隆又說:「福大人,在新任巡撫接替你之前,你凡事還得盡心盡力,馬虎不得。我聽說前幾天到濟南的那位梁六,戶部常大人的幕僚還沒回來。那人雖說無官無職,但是人挺能幹,而且以前在山東待得時間也很長,你有什麼不懂不熟悉的事情可以找他詢問,讓他幫你出主意想辦法,切不能小瞧了這些沒有功名職位的能人!」
福漢聽到這裡,嘴上沒說話,但是肚子裡的肺都快氣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