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知府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他帶著哭腔說:「六爺呀,您老千萬得救我呀。因為去年梁五爺的事情,現在巡撫大人懷疑我是割辮子黨,其中的是非曲直你比誰都清楚。你一定得救救我呀。」
梁六爺聽得厭煩,皺著眉頭轉身離開,朝衙門口走去。
老王遠遠地看見梁六爺過來,他陪著小心往四周看看,然後膽戰心驚地湊到梁六爺跟前說:「六爺呀,您咋這個時候才來呀?您忘了我給你說今兒辰時巡撫大人要審問劉知府,巡撫吩咐您務必提前到巡撫衙門大堂門口候著。這眼瞅著都到午時了。」老王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指了指腦袋上邊的日頭。
「老王,昨天晚上喝得稍微多了點。今兒早晨睜開眼太陽就照到屁股了,我起來後洗臉漱口,本來準備去大明湖邊轉轉,想去看看湖邊有個拉弦唱曲的老頭還在不在。那老頭真是了不起,弦拉得好不說,嗓子也亮。我半年多沒見他,心裡很是想念。」梁六爺絮絮叨叨地跟老王扯了這麼些廢話。
「六爺呀,您忘了審案的事啦?」老王跺著腳,急乎乎地說。
「沒忘呀,我準備動身去大明湖的時候,突然想起來這次回濟南是來審案的,不是來逛大明湖的,就趕緊轉身到巡撫衙門來了。」
老王搖了搖頭,他有些迷糊,平時那麼精明透頂的梁六爺好像突然犯了魔怔,難道是昨兒晚上喝酒還沒睡醒?怎麼跟他說點事這麼費勁呢?
「六爺呀,待會巡撫大人傳喚您老到了公堂上,你老千萬客氣些。別招惹了福大人,這個福大人發起火來,可是六七不認呀。」
「謝謝老王哈,到了公堂上我只有分寸,巡撫大人問話,知道的我就交代,我不知道的就說不知道。」
「六爺呀,還有個事您老得給兜著點,您待會千萬別在公堂上說昨天晚上我們幾個陪著你吃飯了,我怕巡撫大人……」
「老王,不用說了。這事如何處理我心裡很清楚。只要你們不說,這事肯定會爛到我肚子裡,咱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你什麼時候見過梁老六做過出賣朋友的事?」
「那是,那是,梁六爺最注重義氣了。」老王覺著有些不好意思,曬笑著恭維道。
「我梁六爺重來不做對不起朋友的事。老王你也知道我這秉性,平時喜歡替人出頭辦事,事辦成了也就成了,我也不貪圖別人會感激我一輩子,好像欠了我多少情分似的。」
「嗯嗯,梁六爺一貫是慷慨大度的,巡撫衙門裡的人都知道。」老王豎起大拇指說。
梁六爺沒理會他,接著又往下說:「我梁老六把事情辦成了,萬一再出現什麼差錯,不能總纏著我不放,老王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梁六爺衝著老王說這句話的時候,扭頭看了看關押在囚車裡的劉知府。
老王聽得似懂非懂,正當他琢磨著梁六爺這話到底什麼意思的時候,忽然「咚咚」的聲音,有人敲響了巡撫衙門前懸掛著的牛皮大鼓。這個時候提督大人從公堂裡走出來,吩咐綠營兵打開木籠囚車,把裡面的劉知府放出來。
緊接著福漢的隨從老那從公堂上走了出來,他吩咐官差把劉知府帶進公堂。兩個官差推著劉知府進去了。
「老王,你趕快忙你的,劉知府進去以後,就該輪到我了。咱先說好了哈,等這樁公事辦完了,你可得好好陪我玩兩天。」
老王連連點頭,走開了。
果然,劉知府剛剛被押進去,老那又出現在門口,喊到:「傳證人梁六到公堂。」
梁六爺穩穩當當地邁步上了台階,兩步走到了公堂門口。梁六爺站在門檻前往裡看了看,他剛離開這裡半載有餘,公堂裡的官差、書吏、佈局景物還是如此的熟悉。
梁六爺邁過門檻,到了公堂上。他們看見披枷帶鎖,滿身骯髒,泛著屎尿味的的劉知府可憐巴巴地跪倒在地上,正前方端坐著木雕泥塑般的福漢。
梁六爺往前走了兩步,不亢不卑地衝著福漢拱了拱手說:「草民梁六見過巡撫大人。」
福漢冷冰冰地問到:「你不知道今天辰時開堂審案。」
「知道。老王告訴我了,還反覆囑咐過我好幾遍。」
「既然你知道了,為什麼不準時趕來?」福漢有些怒了。
梁六爺冷笑了一聲回答說:「巡撫大人,這《大清律例》裡哪條哪款對案件證人有這要求?」
福漢一下子被問住了。他確實不知道《大清律例》是不是有這麼的條款,他這半年問了不少案子,但是也沒見過哪個證人說過這事。他突然覺著遇到了一個強大的對手。
跪倒在地上的劉知府頓時心花怒放,他對梁六爺佩服得要命,心裡暗想:「這位梁六爺真是厲害,第一個回合就把福漢來了個下馬威。哼哼,待會瞧瞧梁六爺怎麼憑著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洗脫我身上的罪名。」
「你認識他嗎?」福漢指了指跪在梁六爺跟前的劉知府。
劉知府仰起頭來,滿眼熱切地盯著梁六爺。
梁六爺瞅了他一眼說:「認識。這人以前做過臨城知縣,在下是臨城人,去年我家兄梁五因為名聲遭了奸人的毀壞,一時想不開懸樑自盡了。我回家處理家兄身後事的時候,跟這位官爺有過一面之緣。」
「你家兄梁五因為什麼事上吊自殺?」福漢冷冷地問到。
「我家兄一直很器重我們府上的管家老白,收租放貸之類的事情都交給他去辦。我兄長仁慈寬厚,但凡遇
到天災**,他就告訴老白減免租子,沒想到這個老白鬼迷心竅,把該減免的租子都收了還據為己有。我家兄是有些氣性的,把名聲看的比命都值錢,知道這事以後一時想不開,就走了絕路。」
「你家兄的死因是誰告訴你的?」
「自然是負責審理此案的臨城縣衙。」
「這麼說得話,你並沒有參與臨城知縣審理此案?」
「笑話。我梁六是一介草民,官府的人哪怕我梁六提出禮物巴結人家都不一定看得上,我有何膽量敢攙和官府裡的事務。」
梁六爺說這番話是話裡有話,福漢想起來昨天的事,臉不由得紅了。跪在一邊的劉知府心裡沒底了,他心裡在琢磨:「梁六爺這話什麼意思?當初如果不是你跑到縣衙求我,我怎麼能這麼快就結案?」
「姓劉的,你不是說你當初審案是這位梁六爺央求的嗎?」
劉知府扭頭看了看梁六爺說:「六爺,你忘了梁五爺出殯後第三天去縣衙的事了?」福漢眼睛也盯著梁六爺看他什麼反應。
「沒忘呀,我是去縣衙擺放你了。《大清律例》規定草民不能進衙門拜見父母官?」
「你去縣衙找他做什麼?」福漢往前探著脖子問。
「我家兄梁五是臨城有名的大善人,平時樂善好施,幫扶窮弱,臨城百姓無人不知曉。我家兄遭此劫難,臨城百姓都覺著痛心,所以上到這位劉大人,下到販夫走卒都去我們府上弔唁過,尤其這位劉大人更是關心備至。福大人,難道我家兄入土為安以後,我就不能到縣衙登門感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