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梁六爺說完以後,常大人皺著眉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倒背著雙手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然後說道:「我與福漢素無來往,也從來沒有因為什麼事務起過爭執。照理說我倆無冤無仇,他初到山東,犯不著與我為敵呀?」
「嘿嘿,常大人,防人之心不可無呀。您放心,我梁六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端,這事就這麼著吧,我先回衙門忙活完手頭的事務,隨時等候著您老人家的差遣去趟山東。」
「他奶奶的,如果福漢這次真是衝著我來的,我姓常的倒真想跟他掰掰手腕,較量一番。一個有勇無謀的莽夫,太歲頭上動土,竟然算計到我頭上來了。你先回去吧,我倒想見識見識他能耍出什麼花手段來。」
「常大人息怒,咱犯不著與他這種費勁。不就是去趟山東嗎?您老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對了,等少爺回了家,您就打發管家去叫我,老翰林那邊還等著呢。」
梁六爺說完以後離開了常大人的書房,出了門以後便倒背著雙手,哼著小曲,腳下踩了彈簧一般一步三搖地出了常家的府邸。
搖到了門口,候在門口的轎夫趕緊給他掀起了轎簾。梁六爺心情不錯,上轎前破天荒地從兜裡摸出些碎銀子來,遞給為首的轎夫,然後說:「六爺今兒高興,給你們兩位掏點茶錢。」
轎夫笑逐顏開,一邊拱手作揖,一邊嘴裡忙不迭地感謝:「六爺您太慷慨,給我們哥倆幾個銅錢就夠了,怎麼能給這麼多銀子呢?」
「銀子該散的時候就得散,有道是千金散盡還復來嘛。你哥倆喝完茶回家後再替六爺燒炷香,保佑我吉星高照,遇難成祥就行了。」
「好勒,六爺您放心,有您老人家照應著,別說是燒香,我回家以後把您老當佛來供奉著都行。」
梁六爺哈哈大笑,彎腰上了轎子,然後神清氣爽地回戶部衙門了。
第二天,福漢寫給乾隆的折子也到了京城,交到了皇帝的手裡。乾隆看完以後,氣得肝兒都疼。他吩咐人趕快去把傅恆叫來。
傅恆已經知道山東發生的這些事了,侍衛離開常大人的府邸以後便直接去找他覆命。他聽完侍衛在東昌府的經歷以後,先是罵侍衛魯莽無知,然而東昌府的割辮子黨迷局也讓他膽戰心驚了一番。
他原本想當時就去找乾隆稟報這事,但是他準備親自帶兵遠赴雲南平亂前的大小事務又接連不斷,忙活完天就黑了,他便決定第二天再去拜見乾隆。
第二天他正要準備見乾隆的時候,送信的小太監常寧捉急忙慌地來了。常寧陪著傅恆進了宮,乾隆正發怒呢,臉青紫得跟茄子一樣。
乾隆把福漢的折子遞給傅恆看,傅恆也知道詳情,他裝模作樣地看了一遍說:「姓楊的這位奸商唯利是圖必當嚴懲……」
他話音還沒落下,就看見乾隆蠍子蟄了屁股一樣騰地站了起來,指著傅恆的鼻子罵道:「福漢這個笨蛋看不清楚也就算了,怎麼連你也這麼愚蠢?沒看出來這群徽州商人明明就是製造混亂趁機造反嗎?」
傅恆嚇得一哆嗦,話還沒有說完就無端被乾隆聲嘶力竭地罵了一通,他乾脆閉緊嘴巴,不敢吭聲了。乾隆還沒解氣,接著往下罵,就像市井街頭的潑婦一樣罵了半天,罵完天罵地,罵完地再罵賢臣名相都他奶奶的死絕了,只剩下一群窩囊廢物堆積在他跟前。
一番地動山搖,暴雨狂風以後,乾隆舒服了些,他長舒了口氣,然後抹了把額頭上沁出的汗,再輕輕地咳嗽一聲,然後問傅恆說:「傅恆,山東發生的這事你怎麼看?」
傅恆趕緊說:「我太愚鈍,這事還是萬歲爺您明察秋毫,自己明斷。」
「福漢折子裡說的這個楊會長傳佈謠言是為了漁利,竟然沒看出這些亂黨是衝著我大清的江山來的。這群人蒙騙得了別人,卻逃不過我的法眼。這些人漁利是假,其實就是趁機讓那些無知蠢民剪掉頭上的髮辮,這股風氣象瘟疫一樣傳播開了,我大清江山不就完蛋了嗎?」
傅恆連連點頭稱是,他心裡想的卻是:「抓緊帶兵去雲南平亂,皇帝惹不起,乾脆躲得遠遠的。」
傅恆像個悶頭葫蘆一樣不言語了,乾隆也懶得再問他意見。乾隆朝著他揚了揚手,打發他走。
傅恆如釋重負,轉身離開,剛要邁步出門的時候,他轉身又回來了,他對乾隆說:「萬歲爺,我原本計劃五天後帶兵去雲南,如今各地徵調的兵已經集中的差不多了,雲南邊境也是一天比一天亂,再過幾天南方雨水更多。我都收拾利索了,想明天就走,昨天晚上就盤算著給您辭行。」
「既然這樣,你就盡早帶兵去雲南吧。」
「還有件事,前幾天派往各地調查割辮子黨的密探由誰統管?別的大臣都不知曉這事。」
乾隆沉吟了一會說:「都交給戶部尚書常大人吧。」
傅恆應承著退出了宮殿的門,如同躲避瘟疫一樣離開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帶著兵離開了京城,直接奔雲南去了。
傅恆離開宮殿後,乾隆皇帝倒有點不知所措了。割辮子黨事關重大,儘管自己英明神武,但是周邊沒有給自己出主意想辦法不行,如今能用的傅恆要帶兵去雲南,接下來該找誰呢?
他很快便想到了戶部尚書常大人。他又吩咐小太監常寧趕快去戶部去叫常大人。
小太監常寧剛把傅恆叫來,氣還沒有透一口就又忙活著去戶部衙門請常大人。到了戶部衙門,看門的官差趕緊迎接,常寧說乾隆爺有急事找尚書大人。
看門的沒敢吱聲,他心裡想:「尚書大人整天都不見個人影,
衙門裡的日常瑣事都是他的親信梁六爺替他忙活,找尚書大人得去他府上才行。」
他一邊陪著常寧說話,一邊示意同伴進去給梁六爺送信。梁六爺聽說以後,如同屁股上插了火箭一般竄了出來。
梁六爺隔著三丈遠就嚷嚷著說:「常公公最近可好?好久不見了,剛才尚書大人還在衙門裡忙活,一炷香之前他府上的管家急匆匆地來送信,說他八十老母身體不舒服,常大人剛走,想必這會還在路上呢。」
梁六爺一邊說話,一邊衝著看門的使了眼色。看門的心領神會,趁常寧沒注意,然後撒腳如飛地去給常大人送信去了。
常寧說:「既然尚書大人不在,那我去他府上送信吧。」
梁六爺趕緊攔住他說:「常公公身嬌肉貴,這樣的苦差事怎麼敢勞您大駕,你先踏踏實實地喝口茶,歇歇腳消消汗。我這就派人去截住尚書大人,請他直接去宮裡見皇上。等您歇歇氣直接回宮,那時候尚書大人也該到宮門口了。」
小太監常寧也確實累壞了,讓梁六爺這麼說勸著留下來喝了兩杯茶。過了一會,梁六爺遠遠地看見看門的回來了,他便對常寧說:「常公公,尚書大人這會估摸著應該去宮裡了,您要是歇息的差不多了就回去吧。」
常寧也不敢久留,出宮前乾隆爺正在發雷霆之怒。喝了兩杯茶,他覺著身上舒服了些,便起身準備回去。
這時候梁六爺湊到他跟前,從身上摸出個精緻的玉製鼻煙壺塞在他手裡。小太監謝過梁六爺以後,便離開戶部衙門,慌著回宮了。
他快到宮門的時候,遠遠看見頭戴頂戴身穿朝服的常大人在宮門前下了交,正氣定神閒地等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