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1768年:大恐慌

正文 第69章 翻供 文 / 梁二叔

    每天都有人報案說辮子被割了,地方知府隔三差五就報告說抓住了有割辮子嫌疑的和尚、乞丐、道士。行色匆匆的驛卒忙得連軸轉,巡撫大人有令,州府一旦發生割辮子的案子必須當天上報到巡撫衙門,否則就罷了知府知縣的官。很快,上報到巡撫衙門的公便堆積如山。

    巡撫大人福漢累得夠嗆,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看公累得他腰酸背痛腿抽筋,當年他帶兵跟准格爾叛軍鏖戰三天三夜都沒覺著這麼累過。

    福漢別的公務都推給了按察使,布政使,他全部精力都放到了抓割辮子黨上面。他必須把當天各地知府報上了的跟割辮子黨有關的口供挨著捋了一遍。

    辛苦歸辛苦,福漢還是有不小的收穫。他發現這些口供儘管細節上千奇百怪,但是每份口供背後又都有條相似的線索。除了德州被抓的兩個老太太,所有的被抓的割辮子黨都這樣交代:花錢僱傭他們的人都與江南有關。

    福漢意識到儘管割辮子黨把山東折騰成這樣,但是他們的源頭在江南,在山東從事割辮子的這些人不過是他們出錢僱傭的下線。福漢相信在江南某個地方一定藏著一群有野心的人,他們的老大極有可能是個和尚,也不能排除跟乾隆爺懷疑過的馬朝柱有關。這些野心勃勃的人把自己的手下派往各處,然後讓他們花錢僱傭和尚、乞丐、道士等行走江湖的人割辮子,然後他們躲在背後操控著。他們割辮子的目的有可能是因為錢財,但也可能是別的陰謀。

    福漢對自己手下的這些知府也有些不放心,尤其發生了張秀才到巡撫報假案的事情以後。他一直懷疑知府們是否全力緝拿割辮子黨,如果有人像張秀才一樣報假案,這些有眼無珠的知府知縣們會不會覺察出來。

    福漢一直盤算著暗中派些人去監督各地知府知縣,但是他又無人可用,他唯一能信得過的人只有兩個從京城來的隨從。

    福漢看完公之餘就為這事愁眉不展。跟隨他的那個年長些的隨從倒是有些見識,他勸福漢不能光看知府們遞交的公,最後挑一些有疑點的案子,把其中被抓的割辮子黨押解到濟南,然後由按察使、布政使重新再審一遍,免得被那幫陽奉陰違的知府知縣轉了空子。

    福漢覺著有道理,他給各地的知府下了命令,要求他們把抓獲的割辮子黨全部都押解到濟南,到了濟南後由省裡的按察使和布政使兩司再行審訊。

    說來也怪,自打下達了這命令以後,各地知府很少再上報自己所轄州縣抓到割辮子黨的消息了,但是被割辮子的事情卻有增無減。福漢覺著擒賊需擒王,想要把割辮子黨一網打盡,必須得從江南入手,只要找到幕後元兇,事情就好辦了。

    拖拖拉拉地過了半個多月,被抓的割辮子黨還是沒有送來。知府們的拖沓讓福漢很生氣,他一個勁地罵他們辦事不利,最後說三日送不到者撤職,各地知府才把抓獲的割辮子黨都陸陸續續地送到了濟南。

    最先送到濟南城的是德州抓到的兩個要飯的老太太,這也是一度讓福漢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案子。

    早晨吃完飯,福漢下了命令,派人去監獄提拿犯人,但是官差兩手空空地回來了。他對福漢說:「巡撫大人,我剛才去監獄提人,可是進了牢房一看,兩個老太太一個瘋瘋癲癲的,另外一個病得厲害,如果硬要提審,恐怕到不了公堂得病的老太太就會嚥氣。

    福漢先前從石知府的書裡已經聽說過了張王氏和李婆子的事情,突想起遠在京城的老娘,他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福漢沉吟片刻,便決定穿著便裝,帶著兩隨從親自去監獄看一看。

    牢頭一看巡撫大人到了,趕緊帶著人出來迎接,然後在前面引路,把福漢帶到了牢房。到了五月,外面已經很暖和,但牢房裡還陰冷得跟冬天一樣。

    官差說得不假,李婆子已經瘋了,她蜷縮在牢房裡唸唸叨叨,反覆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看見生人就大吵大鬧。張王氏病得起不來了,福漢吩咐牢頭把牢門打開,他帶著隨從進去一看,張王氏有氣無力地躺在地上,身上冰涼冰涼得如同殭屍一般。福漢伸出手試了試她的鼻子,還有呼吸。

    他轉身吩咐獄卒把張王氏背出牢房。牢頭皺著眉有些不情願,這老太太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而且跟割辮子黨有牽連,他擔心會沾上張王氏身上的邪氣。雖說牢頭一肚子的怨言,但是巡撫大人發了話,他也只能照辦。

    牢頭把老太太背到牢房前面的一塊空地上,煦暖的陽光暖暖地照在地面上。福漢看到空地前面有張竹蓆,便吩咐隨從把竹蓆鋪好,然後吩咐牢頭把老太太平放到竹蓆上。

    福漢翻看張王氏的眼瞼,他粗通些醫道,看了看說:「老太太並無大礙,抓緊去給她熬點粥回來,不要太稠。」

    牢頭慌慌張張地去給老太太準備粥。過了一會,他端過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稀粥。

    兩個隨從趕緊彎下腰,把張王氏慢慢地扶起來一些,福漢端著碗,拿著一個小瓷勺,舀了一勺輕輕放到老太太嘴邊。

    老太太在德州沒有遭受皮肉之苦,身體也足夠硬朗,只是因為驚嚇過度,幾日不曾進食,人又上了年歲,虛弱過度而已。她聞到一股米粥的香味以後,鼻翼動了動,不由地睜開眼睛。

    她睜開眼睛,看見瓷勺裡誘人的米粥,微微張開乾癟的嘴巴,一口一口地把稀粥喝了進去。一碗稀粥慢慢地喝完,煦暖的陽光照在身上,老太太的精神頭好了些。

    福漢沒有戴頂戴穿官府,腦袋扣著頂瓜皮小帽,身上穿著青色馬褂,在這個看著比自己的母親小不了多少的老太太跟前,福漢也不像平時凶巴巴的,他看見老太太醒來後,臉上有了些笑容。

    張王氏身上有了些力氣,精神頭也好了些。要飯的找人煩,平時人見了

    她都是躲得遠遠的,眼前突然出現了幾個人,還懇伸出手來照顧她。老太太心裡一陣子感動,不由得老淚縱橫。

    站在旁邊的牢頭說話了:「老太太,快點謝恩吧,給你餵下這碗飯的可是巡撫大人。」

    聽牢頭說完,老太太臉上一陣子驚慌,嘴裡連忙說道:「謝謝大老爺,謝謝大老爺。」然後,她自己坐直了身體,轉回頭又對攙扶著她的那兩個隨從說:「多謝兩位老爺,老太太身上埋汰,別弄髒了兩位老爺的手。」

    福漢看看張王氏的眼神,越看越覺著這個老太太溫和恭良,不像奸邪之人。

    「老太太,感覺好些了?」福漢問老太太說。

    「多謝大老爺,我沒想到自己還能活過來,謝謝大老爺的救命之恩。」

    等老太太稍微平穩了,福漢問道:「老太太,你在德州是不是有什麼冤屈?」

    老太太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她翻身給富漢跪下說:「大人,我是個窮要飯的,前陣子正沿街乞討,迷迷糊糊地便被人押送到官府,非說我剪了別人的衣襟。我膽子小,遇到惡人躲得遠遠的,有好心人賞給口飯吃,我也怕人家嫌我髒,從來沒敢靠近過人家,怎麼會剪人家的衣襟呢?」

    「你把運河邊發生的事情詳細說給我聽聽。」

    「那天我在運河邊討飯,看見停靠在岸邊有幾隻船,其中一隻船上走下來一個丫頭,她坐在河邊洗衣服。這姑娘心腸倒是好的,我問她能不能給我口飯吃。她回到船上,給我端了碗粥,後來又端給我一些剩菜。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摔倒在地。老太太我膽子小,擔心被她們家的人給訛了,便趕快離開了。大老爺,我從來沒有靠近過這姑娘,更沒有剪她的衣服,老太太雖窮,但也曉得知恩圖報的道理。可是後來我被她們家的人給抓了,他們凶巴巴地說我是割辮子黨,還說要我老太太的命。他們把我送到了府衙,剛被帶進門,那些官差老爺便抖動著殺威棒要打我。我害怕得要命,我這麼一把老骨頭,哪裡能挨的過那一頭紅一頭黑能砸碎石頭的殺威棒?」

    「你是怕挨打,所以才承認自己是割辮子黨?」

    「不瞞大人說,我老太太早就活夠了。我年紀輕輕死了男人,從此便開始守寡。我好不容易把個不中用的兒子張銀拉扯大了,還給他提親娶妻,本來因為該想幾天福了,可是媳婦厲害得很,嫌棄我,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她說我是災星轉世,不得好死,還把我趕出了家門。隔壁韓寡婦看我可憐,便收留了我,沒想到韓寡婦命薄,前兩年得病死掉了,我兒媳王氏便跑到韓寡婦的娘家,給人家說韓寡婦是因為收留了我這個災星,我命硬,先是剋死了自己的男人,如今又把收留我的韓寡婦剋死了。韓寡婦嚥氣前本來說好要把兩間屋子和幾畝薄地留給我老太太,結果她娘家侄子聽了我兒媳的話以後,便把我攆了出來,人家把房子和田都賣掉了。」

    「想不到天下竟然有如此惡婦。可惜吳橋鎮不屬我的管轄,如果歸我管,本撫一定把這個惡婦捉拿歸案,奏明皇帝,把這個心如蛇蠍的歹婦凌遲處死。」福漢不由地怒火中燒,他忿恨地說。

    張王氏看見福漢怒了,又趕緊磕頭:「大老爺息怒,我兒媳可抓不的,抓了她,再把她殺了,我孫子就沒娘了。孩子沒了娘就沒法活了。」

    張王氏擦了把眼淚接著往下說:「被抓進府衙前那天晚上,我做夢夢見陰間的黑白無常來抓我,說我陽壽盡了。果然第二天我就被抓了,我以為是閻王爺要召喚我老太太下十八層地獄。活都活不成了,我何必再遭受皮肉之苦。大人問啥,我害怕挨打,便問什麼都承認,翟狗子就是我隨口編出來的。」

    「老太太,為什麼你包袱裡藏那麼多布塊?」

    「大人,我是窮苦家出身,平時沒有銅錢買布,我看見點別人丟的破衣服,便把能用的布條剪下,積攢起來。留著以後衣服破了也可以找出來補補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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