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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城暫時恢復了平靜。
劉知府走後,垂頭喪氣的賈知縣不得不按照劉知府的警告在大街小巷重新張貼佈告,白紙黑字的告示上寫得清清楚楚:年前臨城盛傳的所謂割辮子黨事件乃是無知蠢民以訛傳訛,要求臨城百姓安心生計,勿要輕信謠言。
還有一件事情就是賈知縣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湊足了一年的養廉銀,他吩咐人把巨成和尚請到縣衙,躊躇了半天,才眼裡含著淚,顫抖著手把兩張嶄新的銀票依依不捨地交到巨成和尚手裡。巨成和尚拿出銀票走後,賈知縣以頭搶地,然後大病了一場。賈知縣睜著眼,不吃不喝地在床上躺了三天,他不敢閉眼,閉上眼睛腦子裡就出現那兩張銀票。賈夫人以為他活不成了,哭哭啼啼地吩咐人去把城南的老左請來。老左來了以後,給他開了很多藥,但是喝完藥以後仍然不見好轉,閉上眼睛出現的還是那兩張銀票。
重修性海寺需要花費不少銀子,臨城的百姓每天都看見巨成和尚手裡端著個碩大的銅缽,孤獨而悲傷地奔走在縣城的大街小巷上,挨家挨戶地敲門化緣,以便籌集夠剩餘的銀子重修性海寺。
臨城的百姓都是巨成和尚是好人,人緣頗好。臨城素來民風淳厚,如今好人巨成遭了難,自然是有錢的出錢,沒錢的出力。那些有錢的鄉紳紛紛慷慨解囊,日子稍微好些的百姓也捐幾吊銅錢,外加些米面。窮困些的百姓有點空閒就跑到寺裡,幫著抬抬木頭搬搬磚。過了陣子,銀子湊得差不多了,巨成和尚便請來木匠工匠開始重修性海寺。
出了正月,春風徐徐,運河岸上的柳樹抽出來鵝黃色的新芽。運河裡的冰也慢慢融化開來。南來北往的船慢慢多了起來,運河上又開始帆檣鱗集,舟船輻輳,變得重新熱鬧擁擠起來。
臨城恢復了從前春天裡的景象。河邊站滿了等候著拉縴,裝卸貨物的壯丁,運河邊店舖的生意也好了起來。群芳樓裡又新來了幾個姑娘,年前鬧割辮子黨的時候,連膽子最大的客人也不敢跑出來快活,生意慘淡到門可羅雀,先前的那些姑娘們早已經餓跑了。
鴻運樓每天都食客盈門,隔著運河就能聞到樓裡飄來的酒香,聽見吃飯的客人吆五喝六地划拳聲。從晌午到晚上,崔掌櫃忙活得跟轉動的陀螺一樣,實在太忙,他又新雇了幾個夥計。賭館裡也是如此,從早到晚都辟里啪啦的響聲不斷。
趙記茶館的掌櫃老趙仍舊是每天清早趕著驢車去城西的甜水井拉水。來往客商的船停泊靠岸,他們還到老趙這裡來喝茶歇腳,臨城那些好事的閒人得了空又聚到茶館閒聊扯淡。
蔣捕頭變成了茶館的常客,每天帶著兩個官差浮皮潦草地順著運河轉一圈,便跑到茶館裡聊天。如今的蔣捕頭跟從前不一樣了,邊喝茶邊倒騰著賣些小物件,他隔三差五就能給茶館的客人帶來些新奇玩意。
他拎著個包袱,包袱裡有槍戟模型之類的小飾物,還有耳挖子、鑷子什麼的。這些小玩意做工精湛,很討人喜歡,價格也公道,給幾個銅錢就能換一個。有人問蔣捕頭這些小玩意是哪裡來的,他就應承著說鄉下的窮親戚新學的手藝。他認識的人多,又閒著沒事做,便順道幫襯著窮親戚賣掉,換些柴米錢。
茶館裡的人都說蔣捕頭變得硬氣了。他整天都不去公堂,有時候哪怕賈知縣有急事派人來叫他,他還是如同一尊佛一樣堆在茶館裡,帶搭不理地推脫敷衍。賈知縣不派人來請個三趟五趟,他都懶得動彈。心情好時還好些,慢慢地吃完茶,然後踱著步回縣衙。心情不好時,會把送信的罵一頓,然後指著他的鼻子說:「回去告訴那個慫包蛋,就是蔣爺心情不好,有事過了今天再說。」
以後他提到賈知縣時,總是說「那個慫包蛋」。
蔣捕頭告訴茶館喝茶的客人說現在的賈知縣已經變成孤家寡人了,剛到臨城時腦袋上的那層光環早就褪掉了。蔣捕頭到茶館的次數多了,越來越的人都知道了賈知縣被劉知府如同戲耍猴子一樣被耍的團團轉的事情。
時間久了,整個臨城的百姓說起賈知縣時,也都順著蔣捕頭叫他「慫包蛋」。
二月的一天,從運河北邊飄來一隻船。晌午的時候,船在臨城碼頭停泊靠了岸。從船上下來三個人,為首的是個鬚髮花白的老頭。
這個身材魁梧的老頭穿著立領直身的長袍,偏大襟,下擺開衩,外面罩著長到膝蓋的短袖玫瑰紫馬褂,馬褂上掛著大小的飾物,叮叮噹噹的跟個貨郎差不多。
老頭氣宇軒昂,一看樣子就不是尋常百姓。他前腦門子剃得油光呈亮,目光冷峻,眉頭緊皺,嘴角上揚,臉頰上有塊很顯眼的傷疤,兩寸多長,彎彎曲曲得跟條蜈蚣一樣。這個老頭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兩個腿往裡彎得厲害,跟羅圈差不多,懂行的都知道行伍出身的人長年騎馬,腿都成了這幅樣子。
兩個隨從一前一後,老頭走在中間。三個人上了岸,在運河邊上瞧瞧這,看看那,就像當主人的在逛自己家的後花園。兩個人在旁邊點頭哈腰,指手畫腳,老頭莊重的跟關公差不多,倒背著手,微微低著頭。
三個人逛得差不多了,便坐在運河邊的飯館裡找地方坐下吃飯。吃完飯以後,他們也隨著幾個客商來到趙記茶館喝茶。
正是吃晌午飯的時候,茶館裡人不是很多。老趙熱情地把他們幾位讓進茶館,給他們挑了個安靜些的地方坐下,然後忙活著給他們沏茶。
老頭坐下後,問老趙說:「掌櫃的,你這茶館生意如何?」
「這陣子生意還應付得過去。前陣子臨城鬧割辮子黨,把整個臨城攪得人心惶惶的,生意都沒法做了。我本來想收拾收拾家當回直隸老家的,可是皇天有眼,沒想到過完年以後,割辮子黨鬧過去了,如今生意比
比從前好多了。」
三個人聽完以後,面面相覷,老頭喝了口茶,接著問:「掌櫃的,鬧割辮子黨是怎麼回事?」
「聽口音,三位爺是京城來的吧?」
老頭點了點頭。
「諸位可能不知道,年前臨城都差不多成死城了。先是聽江南來的客商說江南在鬧割辮子黨,後來臨城縣衙貼了告示說江南的不少割辮子黨坐著船,潛伏到咱們臨城來了,唉,那陣子,真是人心惶惶呀。」
這時候,茶館門口傳來了一聲:「阿彌陀佛」,門簾子掀開,從外面走進來一個老和尚。老趙趕緊對老頭說:「您老先喝著茶,我先去招呼招呼客人。」
老趙提著茶壺了到了門口,熱情地招呼說:「巨成大師來了,快請坐。」
巨成和尚雙手合十,衝著老趙彎腰鞠躬。巨成和尚在門口坐下,老趙給他斟滿茶,問和尚說:「大師,這陣子忙,沒來得及去寺裡看看,現在寺廟重修的怎麼樣了?」
「托臨城各位鄉親父老的福,忙活了這一個多月,我住的禪房已經修整好,前幾天搬進去了,不用再躲在山門裡唸經了。大雄寶殿的房梁昨天架上了。剩餘的都是細工慢活了。」
老趙騰出手來,彎下腰,兩隻手把茶碗端起來遞到巨成和尚手裡。巨成和尚趕緊站起身來,又跟老趙客套了一番。
老趙轉過頭來,衝著後院喊:「老婆子,飯好了沒有,趕緊給巨成大師準備些齋飯。」
巨成趕緊擺了擺手說:「老趙,不用客氣了。我剛才已經吃過齋飯了,剛才去給前面的木匠送這個月的工錢,走到你這裡,覺著口渴,就進來討杯茶喝。」
這時候,門口又不斷有客人進來,眾人都熱情地跟巨成打招呼,巨成和尚也站起身來,給每個人合手致意。
巨成和尚喝完茶,站起身來跟老趙說:「老趙,你忙著。寺廟裡還有很多活,我回去了。」
巨成和尚正想走的時候,老趙喊住了他,然後跑到櫃上拿出來幾弔錢,兩手捧著送到巨成和尚手裡,嘴裡還說著:「大師不要見外,我這是小本生意,沒多有少,您拿著吧。」
巨成和尚千恩萬謝地接過錢,放進隨身的布褡褳裡。茶館裡的客人看見以後,都或多或少地掏了些錢給了巨成。
巨成謝過眾人,他說:「這次性海寺遭此劫難,幸虧諸位父老相助,巨成替佛祖謝謝諸位了。修性海寺需要不少銀子,前陣子東昌府的徽商會館的施主聽劉知府說了修寺廟的事,他們慷慨解囊,托人送來了三千里銀子,加上先前募集到的銀兩,重修寺廟夠用了。諸位也不容易,以後就不用再破費了。剩餘的銀子,我巨成不會多花一分一毫,留著以後賑濟百姓。」
眾人把巨成和尚送出了門,巨成和尚千恩萬謝地離開了趙記茶館,回寺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