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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子舉起鐵椎,幫手往猴子被刮成禿瓢般的小腦袋上倒熱湯的時候,劉知府覺著脊樑骨發涼,汗毛倒豎,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趕緊把腦袋扭向一邊,等猴子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以後,他才慢慢地把腦袋轉過來。
廚子把捆綁猴子的方桌挪移到他跟前,他低頭一看,看見片刻之前還活蹦亂跳,不斷做鬼臉的猴子已經死掉了。猴子光禿的腦袋上有一個茶杯大小的窟窿,裡面冒著熱氣,露出紅紅白白的猴腦。
劉知府坐在椅子上有點不知所措,他覺著有些噁心,手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拿起擺在面前的銀勺。
看見劉知府不敢吃,坐在旁邊的會長趕緊站起身來,他彎腰把劉知府桌前的銀勺拿起來,然後嫻熟地從猴子腦袋裡挖出一勺粘稠成糊狀的猴腦,恭恭敬敬地遞到劉知府跟前,嘴裡還說:「劉大人一看就是慈悲為懷的菩薩心腸,但是這猴腦實在是難得的美味,劉大人嘗嘗就知道了。」
劉知府哆嗦著伸出手來,顫抖著從楊會長手裡接過來銀勺,幾分猶豫以後,皺著眉頭把勺子放到嘴裡邊。這紅白相間看著跟豆腐腦一樣的東西,聞起來有些腥臊。
他微微閉上眼,把勺子裡的猴腦送到嘴裡,反覆嘗試了一番,然後嚥下去,他覺著味道有點像豬腦,實在沒有感覺出有什麼特殊之處。劉知府覺著有點噁心,睜開眼睛,然後揮揮手,讓廚子把已經死掉的猴子撤下去。他又伸手從衣服袖子裡摸出手帕擦擦腦門子冒出來的汗,又把嘴裡殘餘的猴腦擦掉,長長地喘了口氣。
酒菜完畢,一幫人吃得心滿意足。楊會長吩咐僕人把吃剩下的殘羹剩飯撤下去,重新沏好茶水,這些人又陪著劉知府說了會話。
會長說:「劉大人住的地方安頓好了沒有?」
劉知府搖了搖頭。
會長說:「我們在離會館不遠的地方有座宅院,地方清靜得很,宅院裡假山,湖水都有,宅院裡一切用具都已經準備妥當。大人嫌府衙喧鬧,住著不方便的話,可以攜夫人到這邊來住。」
劉知府說:「本官初來乍到,凡事還是小心點的好,不能先讓東昌百姓挑毛病,戳脊樑骨。諸位同鄉的好意,我心領了,先過段時間看看,如果府衙那邊實在住著不舒服,我到時候再搬過來。」
劉知府覺著有些疲憊,楊會長趕緊吩咐人準備好轎子,送知府大人回府衙。
趁著僕人準備轎子的空,會長讓人取來筆墨紙硯,然後衝著劉知府鞠躬拱手說到:「今天我們這些徽州同鄉真是倍感榮幸,實在沒敢奢望劉大人初到東昌,一下船就屈尊紆貴來到徽州會館。我們今天招待的不夠周詳,還請劉大人多多包涵。」
其他人也跟應聲蟲一樣站在旁邊隨聲附和著,劉知府在一片鄉音之中也微傾著身體含混地應付著。
會長說:「有件事不知道劉大人能不能賞臉,凡是到咱們徽州會館的重要人物,我等都會恭請留下墨寶,然後裝裱懸掛在會館的春秋樓裡,給咱們徽州會館增些品味,添些光彩。還請劉大人多多賞臉。」
這個楊會長挺會算賬,有了新任知府的題字,就等於請了道護身符,以後再有地痞流氓來挑事,喜歡劃拉的官差小吏來吃拿卡要,他們瞅到知府大人的字跡以後,心裡頭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劉知府也沒有拒絕,滿口答應了。雖說他當年通過舞弊的方式考中舉人,題字作詩本來不是他的強項,但是到了臨城以後,日子過得不順暢。他閒暇時,躲在縣衙裡,什麼也不幹,整天擺出一副氣定神閒的架子練練書法,研究些佛老之學寬慰自己,打發時間。
劉知府練習的最多的幾個字就是「清風明月」,其中寓意是提醒自己一切皆空,做人應當節制*,無慾無求。劉知府很勤奮,狼毫筆磨禿了一框,宣紙積攢了一車,心境沒見起色,整日惦記的事情還是當官,但是寫字的水平卻進步了不少,尤其「清風明月」四個楷體字更是嚴正飄逸,犀利飛動,莫說是在這東昌,就是找遍大清整個乾隆朝,也沒有比他寫得好的。
會長親自動手,給劉知府鋪好宣紙,研開墨。劉知府端起毛筆,蘸飽了墨,氣定神閒地在宣紙之上寫下了「清風明月」幾個字。周圍的人瞬間發出嘖嘖的讚歎之聲。
劉知府放下毛筆,會長趕緊招呼跟前的人過來,小心地把宣紙豎起來。劉知府頷首挺胸地端詳了一番自己的傑作,他覺著非常滿意,這次寫的算得上是他平生寫的最好的一次。
楊會長一個勁地說劉知府這幅字舉世無雙,等墨跡一干馬上就吩咐人裝裱好當成鎮宅之寶,然後再請能工巧匠把這四個鐫刻在一進門的琉璃照壁上供人敬仰。聽會長這麼一說,劉知府裝扮出一份謙虛低調的派頭,跟這群崇拜者客套了一番。
沒過幾天,楊會長說到做到,劉知府的這幅引以為傲的字跡刻在了徽州會館裡面正對著門口的琉璃照壁上。
這個時候誰也不會想到,一年以後,正是這四個字惹怒了京城裡的乾隆皇帝,把原本還有一線生機的劉知府給凌遲了。凌遲的地點就這徽州會館前面的空地上,當時劉知府被剝掉了打掉頭上的頂戴,剝掉官服,繩捆索綁,身上罩著張漁網,網眼密集,當時負責監斬的賈知縣要求行刑官凌遲時必須保證每個網眼都要剮上一刀……
劉知府寫完字以後,轎子來了,這群財大氣粗的徽州同鄉把他擁到轎邊。走在前面的楊會長伸手給他挑開轎簾。劉知府抬腿上轎時,看見座位上放著個紅綢包裹,他伸出手指挑開一看,裡面是白花花的銀子,足有二百兩重。
手掀著轎簾的楊會長在旁邊說:「劉大人,這些銀子是孝敬您的潤筆酬勞。」
劉知府也沒客氣,他上了轎子以後,又發現腳底下不舒服,有東西硌腳。他低頭一看,腳下面是一些古玩玉器。楊會長一邊放下轎簾,一邊告訴劉知府說這些東西是同鄉們各自給他準備的見面禮。
兩個轎夫吃力地抬起轎子,然後哼哼嗨嗨地離開徽州會館,往府衙走去。
轎子裡劉知府伸手摸摸銀子,抬腳輕輕觸觸腳下的禮物,不由地暗自感慨:「這官還是做得越大越好,如果停留在臨城的話,恐怕這輩子都難吃得上這樣如此難得的美味,更不會有人送這麼豐厚的金銀財寶。」
劉知府心裡盤算著,當個知府況且如此,如果以後皇天有眼,他爹九泉之下保佑,將來要是做巡撫、總督、入軍機,當大學士,那日子會美到什麼程度?
劉知府隨著顛簸的轎子,不由得浮想聯翩了起來:為了弄到知府這個職位,已經花光了銀子,想要再往上爬,得想辦法籌夠銀子才行。官場如同賭場,賭術再高明,手裡面沒有籌碼怎麼能行?這些徽州同鄉們倒都是有錢的主,但是與這等人走得太近,將來再有什麼差錯,那就滿盤皆輸了……
轎子忽然劇烈地向前傾,險些把劉知府從轎子裡面給摔出去,他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原來徽州會館離府衙路遠,加上轎子上除了坐著劉知府以外,還裝著滿滿噹噹的貴重禮物,死沉死沉的,差點沒把兩個轎夫給累死。前面的轎夫膀臂疼,腿發軟,一沒留神,差點摔倒。
一想到裡面坐著的是知府大人,兩個人差點沒嚇死。他倆趕緊停下轎子,跪倒在地,不斷地給轎子裡面的劉知府磕頭請罪。
劉知府雖然受些驚嚇,他伸手摸了摸銀子還在,腳底下的古玩玉器之類的也完好無缺,所以心情還不錯。人心情好了,脾氣就好,劉知府沒發脾氣。他躲在轎子裡把東西規整了規整,然後吩咐兩個人站起來繼續往前走。
兩個轎夫一番千恩萬謝以後,直起身子,繼續抬著轎子往前走。一陣顛簸以後,劉知府的肚子又有些餓了,他滿腦子都在想剛才在徽州會館吃過的猴腦的味道:味道似乎倒也不壞,可惜當時沒有好好品味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