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元四載,新歲第四日,原本兵臨城下的南川天華,因東楚女帝,新君鸞氏,突下帝令,撤兵回朝而保安然。龍袍加身的西戎皇后,雖不忿不甘,無奈不敵青唐獅虎與南川精兵的聯手強攻,不得已保命退身,兵出天華。
又,破五晨陽,青唐獅虎以『無君不臣,何以成朝』為由,兵變朝堂,誓擁幽州伏虎稱帝為王。南川朝臣以「覆面不誠」為由,憂心生疑,更有歐陽忠義,寧死不拜獅虎,徒率三百精衛,突破重圍,護佑宦後,兵退皇陵。
……
暖陽高懸,刺目惶惶。
天華城,帝王陵。
景太后一臉悲傷的躬身跪地,寒風吹起她滿頭凌亂,卻吹不散她眉宇心頭的濃濃悲慟。
素來盤念佛珠的掌指,如今早已漫布血污,淋淋鮮血染紅了指尖掌心的污泥,滴滴清淚在一霎時隨風墜入景太后面前的一方坑窪。
「太后娘娘……」
身側秉然而立的歐陽宇,終是忍不住發出一聲悲憤,只是一語出口,卻再也找不出任何言語,來撫慰面前這位喪子而悲的可憐老嫗。
「淵兒,母后對不起你!唯有親自為你埋衣做塚,送你最後一程,想來才不枉你我今生,一場母子!」
景太后垂淚悲聲,淚眸定定望著閬淵身前最愛穿的一件素白長衫,旋即合眸垂淚,緊緊貼在心口,似是在刻意追尋貪念閬淵那身前的氣息,久久不能自已。
佛珠激燃,箭雨成焰,可憐一世震元,到死連一具屍身都不曾留下,連那燃燒而盡的骨灰,也隨著陣陣寒風的囂張,瀰散在天地之間。
歐陽宇跪地而行,一腔激憤的將早已準備好的龍袍,拱手獻上:
「請太后娘娘,埋下這身龍袍!無論是生是死,聖上在歐陽心中,乃是永遠的帝王!」
景太后淒然一笑,緩緩搖頭:
「這一世,淵兒的不幸,都是因為這一身皇權!如今,也該是時候放下一切,還他自由的時候了!」
「太后娘娘……」
歐陽宇還要說什麼,忽聽得皇陵門外一陣嘈雜,歐陽宇警惕起身,逕直拔劍飛步上前。
「伏虎將軍,今日你若是來拜祭聖上,我歐陽定然不會阻攔!但若是另有所圖,那就休怪我歐陽宇翻臉無情!」
覆面銀甲,寒光凜然,縷縷明光游移而上,隨著陣陣矯健的步伐,折射出道道刺目的明光,愈發將面前之人的週身威嚴,洋溢四下。
歐陽宇不由得退步踉蹌:
「站住!不說清來意,休想再近一步!」
言罷,眸光卻不由自主的朝著景太后身側,赫然在目的傳國玉璽,憂心而望。
銀甲頓足,微微凝眉,待得將那滿身忠勇的歐陽宇一番打量,不由得長歎一聲:
「閬淵得臣如斯,當真也該死而瞑目了!」
歐陽宇冷笑一聲:
「聖上威名,豈容你等山野莽夫不敬直呼?!」
銀甲微微一笑,拱手恭敬:
「敢問侍郎,在侍郎心中,閬淵小兒,究竟有什麼樣的魄力,竟然能在身死之後,依然能讓你這等賢良,誓死而忠?!」
歐陽宇聞聲凝眉,須臾瞬目寒聲,義正言辭道:
「不錯!或許對天下人而言,他的確算不上一位英明仁義的好君王!但於我歐陽宇而言,他確是一位交心至誠!幼時歐陽身患流疫,被棄荒山,若非他不顧一切,捨命相陪,歐陽宇怕是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然成了孤魂野鬼;昔日,歐陽因為若兒,身陷讒言,無力為辯,若非他對歐陽堅信不疑,歐陽何以能安然活到今日?他救我一命,信我一生,便是這份誠摯恩情,便足以值得我歐陽宇為他捨命而忠!」
銀甲長歎一聲,幽幽道:
「閬淵已死,你的忠義若是能放之天下四海,豈不更好?!」
歐陽宇淒然冷笑:
「伏虎將軍謬讚!歐陽不是將軍,心中裝不下乾坤社稷!」
銀甲凝眉,緩緩沉吟:
「南宮姑娘的死,其實……」
歐陽宇聞聲心痛,旋即憤然拔劍,威聲道:
「伏虎將軍,若非誠心弔唁,那就請回吧!」
銀甲聞聲,又是一聲無奈的悲歎:
「好!我可以不進皇陵,但是這因宦後而來的南川眾臣,總該可以進吧!」
歐陽宇聞聲一愣:
「這麼說,你當真沒殺那些老臣?!」
銀甲聞聲一笑:
「我自然不是閬淵!」
歐陽宇聞聲無語,下一刻卻徑直見得一眾朝臣,急急而來。
歐陽宇心中警惕,生怕那青唐獅虎會混雜在人群之中,矇混而來,正要竭力阻止,卻聽得身後的景太后,陡然間發出一聲悲愴:
「歐陽宇,讓他們進來吧!」
歐陽宇凝眉歎聲,旋即退身讓行。待見得眼前的銀甲舉步而行,不由得怒然抬眸,只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忽聽得景太后又是一聲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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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請幽州伏虎,一併入陵!」
「太后娘娘,這……」
歐陽宇凝眉生恨,腳步卻在下一刻,尊聲而退。
「太后娘娘,我等來給皇上弔唁來了!」
一聲滄桑,和淚而起,景太后淒然一笑,對著眾人擺手而歎:
「哀家替淵兒謝過諸位的忠誠!」
話音剛落,那一面銀甲,已經踱步到了眼前。
景太后凝眉抬眸,逕直對上銀甲之下的那一雙星眸。
四眸相對,兩番腹眸,各自徘徊心中。
眾人見得此狀,一霎時屏息凝氣。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景太后一聲慨然,幽幽長歎:
「哀家知道,這麼多年,你過得不容易!」
銀甲瞬目一笑,眸中生出幾分悲涼:
「太后娘娘英明!只是恐怕,太后娘娘永遠無法體會,終日活在面具下,是怎樣一種折磨?!」
景太后聞聲而悲,濕紅的眼眸中頃刻間漾滿無奈:
「生在帝王之家,誰人不是覆面求存!哀家只是想要你明白,哀家從來未曾,想要置你於死地!」
銀甲聞聲踱步,瞬目轉首,逕直朝著那剛剛立起的衣冠塚:
「只可惜,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
景太后垂首歎聲,須臾緩緩抱緊那一方帝王玉璽,愴然悲聲:
「幾兩心謀,一抷黃土!哀家只是想知道,你是否能放下心結,就此坦然,讓所有的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銀甲聞聲,鎖眉無語,片刻之後,微微轉身,逕直對著那閬淵的衣冠塚,甩袍屈膝,跪地叩首。
景太后的淚,在一霎時奪眶洶湧。
「好!哀家果然沒有看錯你!」
言罷,猛然轉身,逕直高舉著手中玉璽,威聲道:
「震元歸天,我南川王朝不能一日無君,今日,哀家就以震元太后之名,將南川社稷,托付幽州伏虎!從今以後,南川忠勇,必得以忠義之心,護佑明君,同心協力,共佑我南川蒼生!」
眾人聞聲驚詫,歐陽宇也在霎時驚愣。
「太后娘娘三思!」
「是啊,不能將我南川王朝交給一個來歷不明的外人啊!」
「太后娘娘素來英明,今日斷然不能迫於青唐獅虎的淫威,便一時糊塗,白白葬送了這大好的江山!」
「是啊!若一定要為我南川尋得君主,莫不如就請太后娘娘擔此重任!」
「是啊,太后娘娘的治世之才,早在二十一年前,我等老臣何人不曾親歷!」
「請太后娘娘切莫推辭,速速披上龍袍,回朝主政!」
一眾朝臣義憤填膺,絲毫不顧身後四下不知何時他團團而來的青唐獅虎。
景太后微微搖頭,緩緩擺手:
「諸位厚愛,宦之梵感激不盡!只是哀家老了,便是有為國效力的心,也沒有那份氣力了!更何況,這來自洱雲靈山的幽州伏虎,從來,不曾是外人!」
眾人聞聲驚愣,景太后歎聲舉步,緩緩抬手,逕直將那一面銀甲緩緩摘下。
冬陽穿雲破礙,漫灑明光,逕直將那緩緩露出銀甲的一張面容,寸寸察觀。
待得那一臉似曾相識的殘破,全全暴漏在陽光下,一眾朝臣霎時驚駭瞪目:
「閬……閬邪軒……」
景太后歎聲搖頭:
「他不是閬邪軒,閬邪軒已然死在了禪宮苑裡!現在站在你們面前的,正是二十一年前,閬家無故失蹤的閬門諸葛,閬祉軒!」
眾人聞聲駭然,難以置信的驚聲搖頭:
「他是閬祉軒?那個二十一年前,名震天下的閬門諸葛?!」
「不……不可能!」
「一定是假的!」
「他一定是閬邪軒!凌睿王詭計多端,一定是用了替身,瞞天過海!太后娘娘,您千萬別被他騙了!」
聲聲質疑,四下群起。
官則鳴和厲擇恩聞聲相顧,旋即暗暗點頭。
須臾,只聽得官則鳴大吼一聲:
「是真是假,一驗便知!」
眾人聞聲循眸,卻見得厲擇恩和官則鳴早已抬了一具屍身,疾步而來。
「青唐乾天,南川凌睿,閬邪軒,他的屍體就在這裡!而站在你們面前的這位活生生的洱雲島主,幽州伏虎,他正是貨真價實的閬門諸葛,閬邪軒!」
景太后幽幽轉身:
「閬邪軒確實死在了哀家的禪宮苑裡!哀家親眼所見,絕對不會有假!諸位若是不信,大可親自驗屍!」
眾人聞聲上前,爭先恐後的一番察觀。
「關太醫,你來看看,這……這屍身的顏面,可是經人易容?!」
「不!不曾易容,這……這的的確確
是那閬邪軒!你們看著心口,那日關某在睿王府替閬邪軒診病,曾親眼見得他的胸口處,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你們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