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中天,卻依舊驅不散冬日嚴寒。
慕芊宮中喘息未定的嚴峻,也讓所有人戰戰兢兢的體會著動魄驚心。
「娘娘,不要啊,娘娘!」
連罄連滾帶爬的匍匐而行,逕直抱住了南宮若的雙腿,一番驚惶哀嚎:
「你若死了,奴婢可怎麼活啊!」
一縷陽光穿透厚厚的雲層,不偏不倚的纏繞上南宮若蒼白的臉頰,此刻的她,烏髮橫散,片紅不染,只是那滿是病仄的面容上,卻倔強的透著生生執著。
一把匕首死死抵在她高高隆起的翩翩大腹上,口中雖未有絲毫言語,匕首已然破血入肉,頃刻間染了幾寸腥紅。
「祥妃,你……你放肆!」
原本儼然端坐的景太后,一見那利刃染了腥紅,霎時一躍而起,滿臉的震怒之中,不言而喻的透著幾分緊張和擔憂:
「祥妃,哀家命你,放下匕首!有什麼話,咱們婆媳,坐下來好好說!」
邚青柳在一旁聽得真切,此刻卻不由得凝了眉頭,心中暗暗一番恨聲言語:
「擋我後位者,格殺勿論!南宮若,你倒是再用幾分力啊,等到你那所謂的龍種,胎死腹中,光憑你這張臉,我看你還能得意多久!」
心中一番思量,腳下卻早已飛速抬步,近了南宮若的身側,張口便是一番假意規勸:
「娘娘你這是何苦?還是趕快把那匣中之物,如實上交給太后她老人家才好!」
連罄心懷憤恨,猛然扭頭,想要出言相擊,卻又忌憚邚青柳的驕橫,只好惴惴而言:
「哪裡有什麼匣子?你……你切莫冤枉了好人!」
邚青柳不動聲色的抬腳踩上連罄按在地上的手指,一邊狠狠運力一番蹂躪,一邊佯作惋惜的感歎道:
「唉,主子奴才都是這般嘴硬!看來,青柳就是想救你們,也來不及了!說,究竟把那匣中之物藏到哪裡去了,竟然讓太后娘娘找了一個晚上,也沒發現一丁點的蛛絲馬跡。難不成,你們當真是有同謀?!已然趁人不備,將那匣中之物,偷偷轉送出了宮!?」
連罄痛聲哀嚎,連連哀聲:
「太后娘娘饒命,奴婢實在不知道什麼匣子,端的是連見都沒見過呢!太后娘娘,饒命……饒命……」
邚青柳聞聲愈發踩得用力,口中霎時生出一番痛罵:
「當真是不掉棺材不落淚!這樣嘴硬,端的是要自討苦吃才能認得清形式!來人啊,掌嘴!」
邚青柳得意洋洋的叉腰憤聲,卻不料一語言罷,眾人卻依舊埋首跪地,充耳不聞她的囂張。
「夠了!」景太后怒然高聲:「哀家在這裡,還輪不到你做主!」
邚青柳聞聲生恨,卻只得暗暗咬牙,擠出一抹強笑,對著景太后諂媚道:
「太后娘娘息怒!青柳不過是想替太后娘娘您老人家分憂!」
景太后瞪他一眼,拂袖而行。
南宮若孱弱蒼白的面容上,緩緩生出一抹微笑:
「讓我死吧!我這般活著,跟死了有什麼兩樣!」
景太后步步驚心,緩步上前:
「南宮若,你已然嫁給了皇帝,便該安分守己的做好你的妃子!哀家之所以將你軟禁慕芊,無非是想讓你收了心,也好斬斷情絲,開始屬於你自己的幸福!但你今日這般自甘墮落之舉,當真令哀家心寒!」
南宮若黯然的雙眸,微微而垂,待得眸光掃過那插在腹上的染血匕首,一時間心頭一軟,掉下兩滴眼淚:
「我知道,不該傷了他,不管我和這皇宮,有怎樣的仇怨,終究不該讓這個未出世的孩子,牽扯其中!可是,你可知道,我這樣生不如死的活在這牢籠裡,心裡是怎樣的悲苦?太后娘娘,您愛過嗎?您知道,愛而不得,終日相思,卻連見他一面都難如登天,是怎樣的鑽心而痛嗎?
皇上愛得無非是我這張,看上去像極了上官琳嫣的臉,可我不是,我不是上官琳嫣,我是南宮若,我是只愛睿王爺的南宮若!」
「住口!」
景太后怒然瞪目,南宮若卻再次憤然:
「我不!我偏要說!原本想著,等我安然誕下腹中這個孩子,這個因孽緣而生的孩子,我南宮若寧死也不要再被禁錮在這深宮牢籠裡!可,現在看來,怕是來不及了!我若繼續忍辱負重的在這深宮裡苟活,似昨夜今日這般的栽贓嫁禍,定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踵而來!既然如此,我還等什麼,今天,就是今天,要麼,你放我出宮,要麼,我們母子二人,一起死在這慕芊宮!」
景太后頓足抬眸,冷冷盯著南宮若,那蒼白面容上的倔強執著,須臾,幽幽開口,威聲問道:
「如此說來,你沒動過那匣子?!」
南宮若不屑一顧的冷笑一聲:
「便是整座宮宇,多待一日,我都會覺得噁心,更何況是一個不值分的匣子!」
邚青柳一見大計敗落,登時慌了神,是以頃刻間疾步上前,指著南宮若污蔑道:
「你放屁!我早就看出你這賤人吃裡扒外,所以定是你知道了這匣中之物,事關乾坤社稷,便心生歹計,暗暗掉包,霸佔了那匣中之物,且等著一出了宮,便四處要挾權
貴,以此換了金銀財錢,也好度日!」
南宮若不屑爭辯,逕直瞬目發出一聲輕蔑:
「慕雲山莊的萬貫家財,我三生三世都花不完,何必多此一舉!」
邚青柳還要狡辯,景太后卻怒然威聲:「主子說話,輪不到奴才插嘴!」
邚青柳憤然哼聲,跺步而恨,但須臾雙眉一挑,又是一挑詭計: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將那匣中之物,藏到了那裡!」
言罷,不由分說,提起裙裾,飛步便跑進了慕芊宮的內室。
幾名禁衛軍正要上前去追,卻見得景太后猛然抬手:
「讓她去!若是當真污蔑了祥妃,哀家活剮了她!」
南宮若苦笑一聲:「太后娘娘用不著如此!您不是也從心底深處,對我心生疑恨?!」
「難道,我不該恨你?!」
景太后寒聲一語:
「你已然是淵兒的人,卻心心唸唸掛懷這別的男子,哀家雖是太后,但也不過是愛子心切的寡母,你如此這般,難道就對得起我們母子?」
南宮若淒然頷首:
「南宮若確實該恨!只是,愛之一字,實在太殘忍!皇上不該拿我當替身,來彌補他此生的遺憾!求您,求您和聖上,放過我吧!」
景太后長歎一聲,擺手秉退一眾侍衛。眾人心有顧慮,面面相覷不肯抬步,景太后悵然凝眉,威聲道:
「退下吧!也容我們婆媳好好說說話!說到底,不過是一樁家事!」
待得眾人垂首躬身,徐徐而退,景太后的眸中頃刻間浮現絲絲疼愛。
「若兒,哀家理解你!要說相思之痛,摯愛之憾,這個世上,沒有誰,比我更能理解你!因為,你在正確的時間,愛上了一個錯誤的人,而哀家我,卻也曾經在一個錯誤的時間,愛上了一個對的人!只是,我們的無果而終,要遠遠比你能想像到的結局,更為慘烈!」
南宮若一時呆愣,似是想不到一想威嚴肅謹的她,竟會當著自己的面,說出這番話,是以一時間張口結舌,想要說什麼,卻只是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景太后微微一笑,緩步而踱:
「人生在世,總會有一些遺憾,想起來是那麼的美好,令人流連,可任憑我們如何努力,終究卻總也回不了頭!可說到底,即便是回了頭,又能如何?物是人非,滄海桑田,現實遠遠比回憶,更讓人痛心難已!」
南宮若淚眸盈盈,微微搖頭:
「或許我的故事,還來得及!畢竟,他從來沒有說過,不允許我愛他!」
「唉!你為何不能放過自己!」
景太后長歎一聲,微微抬手,就要摸上南宮若的高高隆起的腹部,南宮若警惕的退身,步步驚顫。
景太后頓手懸空,又是一聲長歎:
「哀家只是想要告訴你,就算你不愛淵兒,可你,一定會愛上這個孩子!既是有緣做了母子,你實在不該如此決絕殘忍!」
「不,不可能!」
南宮若無力的辯駁,出賣了她心中真實的感受,一時間心痛愈發的無以復加。
「會的,一定會的!」
景太后抬步上前,立定在南宮若面前,一字一句道:「像我愛淵兒一樣,深愛你的孩子,雖然,我們都一樣,不愛他們的父親!」
南宮若聞聲驚愣,定眸而望。
邚青柳卻在這時,興聲而呼:
「燭台之中,定有璇璣!太后娘娘,青柳曾親眼看見過,這賤人向那燭台裡藏東西!所以那匣中原物,一定就在這燭台裡!」
眼見得邚青柳高舉著一方燭台,囂張而呼,南宮若的臉,在霎時凝重起來。
「還給我!」
南宮若顧不得腹部疼痛,逕直猛誇一步,一把抓緊了邚青柳手中的燭台。
邚青柳一見南宮若緊張,霎時愈發的得意:
「哼!我就知道,是你這賤人偷梁換柱!拿過來!」
南宮若拚力拉住那燭台,急切辯駁道:
「你信口雌黃!燭台裡根本沒有你要的東西!」
邚青柳囂張忘形:「沒有?鬼才信!你這賤人,撒手!」
南宮若怒然凝眉: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栽贓嫁禍於我?!」
邚青柳猛然運力,將南宮若拉至身前,壓低聲音狠狠道:
「就因為,你這張像極了上官琳嫣的臉,還有你這肚子裡的孽種!」
言罷,迅轉雙眸,猛然撤力,南宮若始料未及,登時疾步而退,一個踉蹌,仰身而躺,摔在了地上。
「娘娘……」
連罄驚聲上前,正要將南宮若扶起,卻見得南宮若雪白的裙裾上,霎時印出一片殷紅。
「血……血……」連罄驚魂而呼,南宮若也在霎時驚懼挺身,待見得胯間裙裾上淒慘的印開一朵刺目的血蓮,霎時驚慌失措,痛聲而呼:
「孩子,我的孩
子……」
手中的燭台,在南宮若墜地的一瞬間,碰石而開,一面細長狹小的白色錦緞,悄然而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