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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四八章 揚灰挫骨斷心門 文 / 娑婆訶

    多羅嬤嬤緊緊攙扶著週身驚顫的景太后,冷冷凝眉掃了一眼鳳羽三人,旋即雙掌運力,支撐起景太后搖搖欲墜的信心。

    週遭一派沉寂,連早已準備好了言辭,本欲徹底與景太后來一番唇槍舌戰的凌睿王,也在一瞬間受了感染,不由得凝眉舉眸,將環繞在綽雲宮門口的眾人一番審視。

    片刻之後,景太后似是已然恢復了先前的鎮定,逕直抬步朝著鳳羽三人緩步走去,只是隨著她腳步愈發逼近那一面銀甲,多羅嬤嬤便愈發感覺到景太后掌下不由自主的緊張。

    寒霧散去,冷風依然。

    鳳羽凌亂的烏髮隨風而揚,面容之上悄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從容。

    低眉順耳,微彎身軀,她雲淡風輕的送上一句問候:

    「見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安好?!」

    景太后也不與她客套,只是眸光卻總是不由自主的刻意躲避著那一面銀甲,冷冷問道:

    「怕只怕,這南川的天下,不日便會因聖女的身世之謎,再生動盪?!你倒是說說,哀家如何安好?」

    閬邪軒聽得真切,不由的憤聲冷笑:「皇嫂哪裡聽得讒言,竟是認定了我的睿王妃,身世蹊蹺?!」

    景太后充耳不聞閬邪軒的質問,只是將一雙威嚴的鳳目,目不轉睛的盯住淺笑盈盈的鳳羽,寒聲問道:「他們都說,你,就是鳳羽?!」

    鳳羽微微揚唇,「他們是誰?說了什麼?蕊兒自不關心,蕊兒只想知道,太后娘娘的『以為』?!

    景太后略一瞬目,雙眸生出一股威寒: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鳳羽輕蹙黛眉,緩步上前,逕直逼近景太后的一張寒面:「如此說來,太后娘娘心中已有定論?!但不知,在太后娘娘眼裡,蕊兒究竟是誰?!」

    景太后唇角勾出一抹冷月,「哀家的以為,比不了天下人的以為!」

    凌睿王揚起連弩,逕直對準了景太后的鬢角,霎時,一番驚慌失措登時溢滿了週遭的眾人。

    璃洛抬步上前,疾言厲色喊了一聲:「閬邪軒……」

    只是話未說完,凌睿王的連弩便陡然間指向了璃洛,緊接著便是一聲怒然不屑:

    「本王的家事,輪不到外人插嘴!」

    眼見得面前的氣氛劍拔弩張,唯恐天下不亂的邚青柳,霎時火上澆油的跳腳喊了一句:

    「閬邪軒,你這是欲蓋彌彰!這賤貨……」

    熟料話未說完,閬邪軒便怒然鉤指,逕直放出了兩隻短箭,不偏不倚,射在了邚青柳的啞穴上。

    「皇嫂的眼光真是愈發的不濟了,連這等下三濫都能甄選入禪宮苑!難道就不怕,她如此這般聒噪嚼舌,壞了自身的修行!」

    言罷,面不改色的轉過連弩,再次瞄準了景太后的眉心。

    「睿王爺,邚青柳雖言辭不端,但這句欲蓋彌彰,卻說得恰到好處!」

    多羅嬤嬤冷冷抬手,看似無意的拂過那連弩的正前方,凌睿王還沒來得及回過神,只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道,撲面襲來,緊接著自己不由得踉蹌退步,撤身遠離了景太后。

    鳳羽眸光輕掃,但見得週遭眾人心懷各異,不由得挑眉一笑:

    「看來,今天我一定得是那鳳羽,才能遂了太后娘娘的意?!」

    景太后略一瞬目,威聲含笑,輕輕道:

    「你若不是,才更遂了天下人的意!」

    鳳羽凝眉:「如此說來,蕊兒要謝過太后娘娘欽賜良機來驗明正身?!」

    景太后幽幽轉身,朗聲道:「哀家就喜歡你的膽魄!」

    鳳羽聞聲轉眸,不由得轉首朝著身側的銀甲,投去一道疑惑的目光。

    只是還來不及意會,便聽得緩步前行的景太后,威聲命令道:

    「楚璃候,護駕隨行!哀家要帶聖女娘娘,會一會故人!」

    ……

    殘碑斷垣,荒草寒霜。

    一塊斷裂屹立的半穹石拱門上,黯苔掩映,枯籐纏繞,一派蕭瑟淒寒。

    白玉為底,黑紗落墨。

    「將軍塚」三個虯髯有力的大字,在鳳羽看來是那麼的刺目。

    曾幾何時,這裡風光氣派不下皇陵,南川舉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片風水聖地之中,酣然而眠的,乃是世代忠良的鳳氏一族先人。

    還有,她素未謀面的娘親,君忘塵!

    骨子裡油然而生的悲哀和憤恨,絞鏈成團團令人窒息的憋悶,就那麼明目張膽的糊在心口,讓鳳羽每走一步,都好像遊走在利刃尖刀之上。

    終於,前方不遠處的那一襲尊貴的衣衫,停止了飄搖,逕直停在了一方墓碑前。

    鳳羽強忍著悲痛抬起頭,只是在見到那一塊再熟悉不過的無字墓碑時,整個人到底還是忍不住,隨著心頭的抽搐,一陣驚顫。

    「聖女可知道,這墓裡睡著的,乃是何人?!」

    景太后的言語裡,聽不出任何的情緒,鳳羽暗暗忍住心頭的悲憤,強心擠出一抹微笑:

    「既是太后娘娘的故人,想來合該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前輩!」

    「是啊!她的一生,可謂異彩紛呈,當真是豐富的不得了!只可惜,一朝不慎,落得個全盤皆輸!」

    鳳羽瞬目頷首,冷聲揶揄道:

    「蕊兒不才,卻只知道,素來活人,爭不過死人!」

    景太后猛然回頭,素來平靜的雙眸之中,在頃刻間生出斑斑憎恨和厭惡。

    凌睿王早已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妙,旋即不由分說的拉起鳳羽的手,張狂道:

    「當真晦氣!本王與愛妃,還沒來得及洞房,倒被皇嫂拉到了死人堆裡!哼,皇嫂要敘舊,本王自不敢打擾,但若是有誰敢折辱了本王的愛妃,那就休怪本王六親不認!」

    言罷,逕直脅著鳳羽就要拔足離去。

    「慢著!」

    景太后威聲一句,喝斷了兩人的腳步,閬邪軒怒眸一沉,正要伸手去掏腰間的連弩,卻只見多羅嬤嬤早已飛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緊緊按住閬邪軒的手:

    「睿王爺,你好自為之!」

    多羅嬤嬤赫然發出一聲威脅,閬邪軒正要奮力一搏,卻不料身側的鳳羽卻陡然間轉身扭頭,逕直走向景太后。

    「太后娘娘若是想要蕊兒陪同,感念往昔,蕊兒自當奉陪!」

    景太后幽幽上前,眸中生出片片詭異陰狠:

    「君忘塵,這個名字,你可熟悉?!」

    鳳羽挺直了脊背,含笑朗聲道:

    「確曾聽聞,南川的護國右將鳳麟,幸得賢妻,名喚君忘塵!但不知,與太后娘娘所問,可謂同一人?!」

    「哦?看來聖女當真是無所不知!不過,還有一個身份,聖女應該更為熟悉?!」

    「蕊兒愚鈍!」

    「哀家倒願意提點聖女!」

    景太后昂首踱步,發出一聲急切的高聲:「君忘塵,乃鳳麟之女,鳳羽的親生母親!」

    鳳羽的一顆心在一瞬間如雷春骨般忐忑,只是面容之上卻不得不依舊擠出一抹強笑:

    「可惜蕊兒沒有她的福分!」

    「福分?!」

    景太后冷笑一聲,又是一陣幽幽踱步:「聖女的福分,怕是遠不止如此!」

    「蕊兒的福分,自然該感謝聖上和太后的恩賜!」

    景太后發出一聲陰狠的冷笑:

    「哀家今天就給你這個恩賜!」

    鳳羽緩緩抬眸,逕直對上景太后的一雙寒眸,待得景太后那嗜血的朱唇,輕開慢閉吐出一句漫不經心,鳳羽卻在一瞬間猶如五雷轟頂:

    「哀家要你,將君忘塵,挫骨揚灰!」

    鳳羽週身的血液似是在一瞬間,停止了流動,心胸之處的怒然憤恨,卻在頃刻間膨脹爆裂,讓她霎時沒了任何知覺。

    「怎麼?下不了手?!」

    景太后含笑上前,輕輕托起鳳羽冰涼的手掌,佯作哀聲道:

    「你若真是那鳳羽,哀家倒還不忍心,讓你做這般喪盡天良之事?!」

    景太后修長冰涼的指甲,看似漫不經心的滑過鳳羽的手背,鳳羽卻在霎時生出千刀萬剮的徹骨疼痛。

    閬邪軒怒然甩袖,一把推開多羅,憤聲罵道:

    「挖墳掘墓,挫骨揚灰,那是要遭天譴的!你便是再無畏,也總該為你兒子的江山社稷想一想吧!」

    「哀家為得就是這閬家的天下!」

    景太后怒然瞪目,憤聲駁回閬邪軒的怒斥,旋即憤然回頭,步步逼近滿心悲痛的鳳羽:

    「哀家只問你一句,做,還是不做?!」

    鳳羽囁嚅的顫抖著嘴唇,腳步不由得踉蹌後退,正不知如何抉擇,身側的島主卻一把上前,擋在了鳳羽身前,啞聲問道:

    「敢問太后娘娘,若是聖女做了這等挫骨揚灰之事,是否便可向天下人證明,聖女便是聖女,自與那鳳府遺孤,毫無牽連?!」

    景太后似是沒有料到,那一面銀甲會突如其來的護在鳳羽身前,一時間心頭一怔,不由得慌張碎步,連連而退。

    島主的眸中生出幾許疑惑,「她為何如此畏懼我這張面具?!」

    只是還沒等到景太后回話,便聽得身後陡然間傳來一聲決絕的愴然:

    「我做!」

    鳳羽的話音剛落,眾人登時驚眸而望,連一直靜默察觀這眾人言辭的璃洛,也在一瞬間凝眉驚愣。

    「太后娘娘可要看仔細了,以免有生之年,徒增了遺憾!」

    一聲悶雷響過,霎時墨雲蔽日,冷風驟起。

    待得碑石碎散,穹墓開裂,鳳羽的心頭也在剎那間好似被人生生割裂一般。

    勁風寒冽,轟雷震宇。

    粼粼白骨在鳳羽手中散化成沙,隨著漫天的烏雲,無情的消散天涯,自此,再化浮萍,無根亦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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