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裡，那些專門收豬販都活躍起來，他們挨村挨戶開始拉活兒了。
桃爺家豬圈裡條豬也長上膘了，一頓一大桶煮紅薯拌粗糠，吃完就睡下養膘。
李氏這幾天在村裡溜躂，和村裡的媳婦婆閒聊，哪家養幾條豬，打算啥時賣、賣幾條、留幾條都打聽清楚了，然後和桃爺商量一下，兩人決定趁著剛進冬月，出欄豬不多豬價還可以，把豬賣給販兩條，留一條再養到月底，肥一點再宰掉做臘肉。
活豬的價錢肯定比不過宰掉賣豬肉，但是桃家村離集鎮遠，一沒攤位二沒人脈，宰了賣肉確實不方便，莊稼人家家戶戶都養豬，年底宰了在村裡也賣不掉。那些收豬的販就是看準了這些，從偏遠村販活豬出去賣，有些的販還會通過官道把活豬運到更遠更大的省城去賣。
桃爺到集鎮賣雞的時候，也打探了一番肉價，如今的豬肉價都漲到八十一斤了，今年由於旱災影響，豬肉的價錢持續走高，活豬的價錢也相應的提高了。
村裡每天都有豬販來收購活豬，價錢給的也不一樣。桃爺也不著急，跟不同的販談價，通過幾天的接觸，桃爺決定把豬賣給一個叫王順的豬販。
桃爺和王順談好了價錢，另外個合夥人就手腳利的把豬前後套繩上，抬著稱了重，做上標記放到木駕車上。李氏提前兩天就使勁兒給豬餵食，這兩條肥豬肚撐的溜圓。
「大爺，你這兩條豬夠肥啊，一條一二十斤，一條一一十斤，一共是……」販掏出算盤，啪啪撥起珠來，「大爺，一共是二十斤。」
桃爺看著他撥珠，無誤，點頭。
「這一斤活豬五十，二十斤是十一兩五。」王順大約十來歲，身體魁梧膀大腰圓，看起來是個粗人，打起算盤來還挺熟練。
桃爺笑著逗他道：「小伙，你可要算好啊，算多了我不吱聲就收下了，算少了我可不依哈！」
「大爺，你不放心我再給你算一遍！」王順很有耐心，他又當著桃爺的面撥兩遍算盤珠，確認無誤，從懷裡掏出錢袋，認真的數起錢來，反覆數了遍，確認是十一兩五，然後掏出一個藍布包著的冊，寫上十一月初五，桃家村兩條一共二十斤，一斤五十，一共十一兩五。
桃爺說道：「小伙，記的還挺細！」
王順笑著把本揣好，把銀錢遞給桃爺，說道：「大爺，都說親兄弟明算賬，我們這碗飯還是四家分著吃，不記清楚不行啊，咱不能無憑無據的分錢吧，更不能為了錢財傷了大家的情分！」
桃爺點頭贊同。
王順笑著指了指木駕車上的兩頭豬，說道：「大爺，你家兩條豬肚都撐圓了，這一肚豬食也當肉價賣了！」
桃爺把煙桿點著，抽一口，笑著說道：「這個價賣給你已經算很便宜了，再說，現在紅薯啥價？豬肉啥價？這一肚紅薯又得長多少膘？你小等著賺吧！」
王順嘴角抽了一下。
桃爺接著道：「我給你算了算，你這一頭活豬買回去宰了賣肉賣下水，一頭活豬按照現在的肉價，至少賺一兩五，等到臘月裡，出欄豬多了，收購價便宜了，肉價卻不會降低，你小就等著數銀吧！」
「哎喲大爺，你可真會算，這活豬咱可是囫圇秤的，運回去宰了除去肚腹豬血糞便這些，能有多少肉啊？咱就是掙個辛苦錢，幾個人翻山越嶺的搬運著牲口又髒又累，賺的錢四家人平分，咱也就賺個過年錢！」王順叫起苦來。
「咱這桃家村也是離鎮遠，幹啥都不方便！說實話，你們大冷天搗騰這個也的確辛苦。」桃爺跟王順擺談起來。
「的確不方便，這不特意做了這個軸距短的木駕車嗎，用騾拉著也能走山道，等上了官道就方便多了！」王順說道。
「哦，我看你這車是覺得奇怪，原來是變窄了。」桃爺又看了看那個木架車。
「變窄了裝的也少了，只能多跑幾趟，大爺，你看我這手都凍爛了！」販伸出他那雙紅褐色的手，手背上全是陳年凍瘡留下的皺皺紅紅的疤痕，還有新生的破皮流濃的凍瘡，翻過手來，手心一層厚厚的繭，不比莊稼人的繭少。
「你這碗飯吃的也是夠辛苦的！」桃爺說道。
「大爺，實不相瞞，我老家耕地少兄弟多，我早早的就出來找錢自謀生了，什麼活都幹過，什麼苦也吃過，現在總算有家有口了，雖說沒掙上大錢，但也能讓媳婦孩吃飽穿暖！但是想幫襯家裡那些兄弟，還心有餘力不足啊！」王順說道。
「人窮不怕，怕吃苦才可怕！慢慢來吧，你小還年輕，又能吃苦，日總會好起來的！」桃爺拍了拍王順的肩膀鼓勵道，「早過了午飯的點兒了！你們還餓著肚吧？」
王順不好意思的笑笑，「咱們出來跑的，差一頓兩頓的，沒啥！」
「小伙，身體最重要，一家老小都靠你了！」桃爺抖抖煙灰，接著說道：「咱也沒啥好東西招待，你大娘給你們燒了些紅糖姜水，蒸了些紅薯，你們幾個湊合吃點暖暖身吧！」
王順感激的朝著桃爺作揖，然後招呼其他個人過來。
李氏端著一盆熱熱的紅糖姜水，拿四個碗擺好，又去灶房把蒸紅薯端出來，四個人朝著李氏作揖感謝，嘴裡念叨著：「多謝大娘，多謝大娘。」
李氏笑著說：「沒啥好東西招待，你們也別嫌棄，吃點喝點暖暖身吧！天寒地凍的掙個錢真不容易！」
四人喝著熱熱的糖姜水，吃著燙燙的蒸紅薯，心裡也是一陣溫暖。走的時候，李氏把剩下的糖姜水倒到他們的水罐裡，剩的紅
薯也給他們包上帶走。
桃爺把錢交給李氏放好，歎道：「都是爹生娘養的，看著那手上的凍瘡繭，臉上的凍瘡，心裡也不是滋味啊！」
「可不是嘛，大冷天的誰都不容易！」李氏說道，「咱也盡點心意積點德，以後咱家孩出門在外，也盼著有人給碗熱水喝！」
桃爺點頭，李氏去正房放銀錢去了。
桃爺叼著煙桿，又去豬圈裡看了看，往日擠擠滿滿的豬圈裡，如今只剩下一條豬了。那條躺著的肥豬聽見腳步聲，哼嗤一聲爬起來，朝著桃爺叫開了。
桃爺把豬圈旁背簍裡的蘿蔔纓扔了些給它，肥豬馬上不叫了，卡嚓卡嚓的大口嚼起來。桃爺看了一會兒又走出圈捨，溜躂著往前院走，心裡盤算著留下六兩銀作為明年買小豬崽的錢，剩下五兩五攢起來，賣雞和雞蛋的錢用來買年貨和添新衣也足夠了，這一年家裡銀錢出出進進的，還有七八兩的盈餘，更讓人欣慰的是，糧倉裡糧食滿滿的。
桃爺在院壩裡轉著圈兒，寶和四寶跑過來，一人一邊，抱著桃爺的大腿撒嬌，桃爺心裡想著事兒，也由著他們小猴一樣吊在自己腿上。寶四寶笑的眼睛都彎了，妞妞圓滾滾的跑過來，伸手牽著桃爺的衣服，跟在屁股後面像個尾巴。大寶和二寶在屋裡寫字，聽見弟弟妹妹的笑聲，好奇的跑出來看。
桃爺腦海裡把今年的賬再一筆一筆的過一遍，又把明年的年景各種情況預想了一遍，有了底心裡踏實多了，又盤算了一下攢錢修房的事，等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雙臂雙腿各吊著一個孫，屁股後綴著一個孫女，桃爺樂呵呵享受著兒孫之樂，拖著這群猴兒在院壩裡繼續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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