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北尊一言不發,一身的清冷,神色淡淡的望著對面正逕自倒酒的司空堇,眸光深邃如海,變幻莫測的幽光在眼底交替閃爍,讓人看不出什麼情緒。
「今晚不會處心積慮的佔你便宜,你不用防備我,陪我喝幾杯,我身邊總少那麼一個陪我喝酒的人,你也應該明白,這種感覺其實有點糟糕。」
司空堇的聲音有些微弱,目光也挺平靜而暗淡,眉宇間不期然已經出現了一些難以抑制的憂愁,「別老給我擺臉,看到你這樣,我更心煩。」
將滿滿的一杯酒送到帝北尊跟前,司空堇也懶得裝什麼矜持典,想到什麼就直接出口了。
這個男人那雙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睛說不准已經把她琢磨出大半,想必,他也不屑於跟她司空堇計較,所以司空堇心中以為,跟這樣的人一道,卻是沒有了偽裝的必要。
睿智強大到一定的程度,任何的伎倆在他眼裡亦不過是浮雲。
帝北尊不動聲色的看著司空堇一連喝了幾杯酒下去,卻沒有執起酒杯的意思,沉默了一下子,他才淡淡的開口,目光卻等落在司空堇的身上——
「來人!」
隨著一聲令下,外頭立馬便來人,是禁衛軍統領風揚。
「是,太子殿下!」
風揚恭敬的躬身施禮。
「讓廚房準備幾道菜。」
……
風揚的辦事效率很快,沒一會兒,兩人之間的桌上便多了幾樣下酒菜,司空堇則已經喝了很多杯,清涼的眼眸不經意間已經染上一道迷離的女氣,秀氣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緋紅,氣勢倒是不減。
「考核沒有通過?」
思量了許久,帝北尊才緩緩開口,若有所思的看著司空堇,一邊執起筷子,夾起一道菜,頓了一下,然後才往司空堇跟前的碗裡放了去。
「怎麼可能,那些題目對我來說都不是什麼大問題,三天之後才會出結果,有唐靖堯跟季無歌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司空堇也不客氣的放下酒杯,端起碗,一邊吃菜,一邊應道,「其實你不用準備這些菜,今晚在唐靖堯家裡吃得挺飽,他媳婦藍子溪的手藝很好,人又長的漂亮,真是便宜了唐靖堯了,要知道當初藍子溪最先看上的可是我,可惜我不能娶她,也不會跟自己的兄弟搶女人……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本殿記得你跟本殿說過你深愛大雍九公主。」帝北尊高深莫測的望著司空堇,冷艷的臉上染著一道看起來十分詭譎的笑意。
「哦,是……我有九公主,欽定的駙馬爺……」司空堇仰頭喝下一杯酒,抬手揉了揉眉心,「九公主她很愛我,對我很好,溫柔賢淑,聰明睿智,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是我司空堇燒了十八輩子的高香才求得的最完美的未婚妻,我也應該很愛她……」
「但是,帝北尊,你是不會理解的……」司空堇歎息一聲,又倒上一杯酒,迷離的雙眼裡帶著一些掙扎的煩亂,「我問你,倘若有一天,親情,友情,和所謂的愛情擺在你面前,讓你選一個,三選一,你選哪個?」
「本殿不會面臨這樣的境地。」帝北尊的語氣淡漠卻很是堅決。
「媽的,這不是假設嗎?那我換個問法,要是哪一天,你看上了你好兄弟的未婚妻,你父皇跟母后極力反對你娶她做你的太子妃,那你怎麼辦?」
司空大人忍不住罵了一句,極不耐煩的瞪著帝北尊。
帝北尊目光一沉,俊眉微微蹙起,一語不發的盯著司空堇看了許久,淡然回道,「這個世間還沒有任何的女人有這麼大的能耐讓本殿非她不可。」
司空堇聳了聳肩,擺了擺手,「算了,那我祝你以後遇到一個讓你愛得死去活來的女人,折磨煎熬你,讓你欲罷不能,憔悴不堪……」
帝北尊不回話,只是給司空大人倒酒,司空大人又是一連喝了好幾杯下去,腦袋都有些暈,星眸裡出現了短暫的茫然,她甩了甩頭,勉強還能保持清醒。
「帝北尊,你怕死嗎?」
正要低頭吃菜的司空堇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抬頭看著帝北尊,問道。
帝北尊掃了她一眼,目光一轉,看向窗外不斷飛舞而入的雨絲,清冷的雨聲不斷的刷過耳際,聽起來空靈而顯得很不真實。
「怕死最後也得死,人活著都不容易。」
沉寂了一下,他忽然緩緩轉過頭看著司空堇,眼底的目光微微變了數變,最後歸於平和,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你今晚找本殿就真的只是單純的喝酒這麼簡單?」
很明顯,尊貴冷艷的男子似乎是很瞭解司空大人的,看她臉色不對,他的神色也頗為的奇怪,變幻莫測的眼神很是複雜,然而卻仍然能保持著那麼一份冷靜平和。
司空堇執著筷子的手不易察覺的抖了一下,默然垂下眼簾,纖長的睫毛遮住迷離得帶些女氣的眼睛,烈酒下肚,喉嚨跟胸膛都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燒,她輕咳了幾聲,艱澀的開口道,「我以為我在你眼裡信譽應該還不算太差……畢竟我也被你坑了這麼多回。」
帝北尊淡淡的神色驀然一沉,深沉的目光如風一般掃過司空堇那秀氣略顯緋紅的小臉,語氣很是低沉,「你應該知道本殿不是那個意思……」
「得了,說得好像你有多瞭解我似的,我本來就是理虧的一方,怨不得你會那麼看我。」
司空堇蹙了蹙眉,心
中煩躁沉悶至極,幾杯就下去,整個人也昏昏沉沉的,連筷子都抓不穩。
「抱歉,是我態度不好,跟你賠罪……你什麼時候回……回大周……」
「你們的七屆四星全會結束之後。」
帝北尊執起酒杯,漫不經心的抿了一口。
「哦……那快了……」
醉意,來得很快——
司空堇搖了搖頭,想將腦袋裡的昏沉感驅趕,然而腦袋卻拂來一陣沉痛,緊接著眼前就出現了好幾個帝北尊。
「為什麼……不見……那只可惡的小獸……」
「你不是不喜歡看到它嗎?」
帝北尊目光一抬,掃了窗台那團漆黑的小影一眼,視線一轉,落在一手撐著腦袋,眼睛幾乎對不准焦距的司空堇的身上。
「哦……是不喜歡,你應該好好調教……為什麼沒有音樂?我想聽聽小曲……」
「太吵……」
「是哦,太吵……我今天把柳章給揍了一頓,那個王八蛋,狡猾卑鄙,陰險大大的……比帝北尊還壞……唐靖堯,欠你的三十萬兩能不能明年再還?」
「……」
「呃……帝北尊?你怎麼在這裡?」
某人似乎大發酒瘋了,抬頭一看到眼前晃著多個帝北尊,素手一抓,罵道,「你這個妖精,狡猾大大的,假正經,偏偏又長得那麼好看……武功還那麼……」
司空堇踉踉蹌蹌的站起來,衣襟還帶翻了跟前的酒杯,揮出的一拳被帝北尊截住,她悻悻然的收回手,嘀嘀咕咕了幾句,才意興闌珊的揮手。
「不跟你們玩了,我回家睡覺,季無歌,聽說那個《風花雪月》又快出新的了,記得給我送一份過來……」
帝北尊臉色很難看,深邃的眼神緊緊鎖著地面上司空堇碰碎的酒杯——
如果他剛剛沒聽錯,她罵他妖精?
「司空堇……司空堇……」
他在心中默念了幾聲,霍然轉頭,見司空堇已經打開門,一股涼風肆意入侵,飛雨頓時飄落進來。
司空堇恍惚之間覺得昏沉的腦袋稍微有些清醒過來,抬起頭看著外面朦朧的煙雨一眼,不耐煩的罵了幾句,然後便提著步子,沒有做停留,邁過門檻……
他沉吟片刻,終是起身,跟了出去……
「太子殿下,你這是要去哪裡?」
見到帝北尊出來,風揚立馬迎了上去,眉宇間有些擔憂——
太子殿下的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太對勁。
帝北尊不答,皺著眉頭望著湮沒在煙雨裡的身影,伸手拿過風揚手中的雨傘……
……
大醉一場,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傍晚,外面的雨還在下,空氣裡有些淡淡的涼意。
司空堇頂著昏沉的腦袋清醒過來,隱約記得昨天晚上從帝北尊的行館裡出來之後,好像還跟誰打了一架,把對方揍得趴下了自己也中了幾拳,後面好像有人提著她的衣領,再後來就沒有印象了……
神智歸位,司空堇頓時慌忙坐起,下意識的低頭看向自己,發現自己衣衫凌亂,髒亂不堪,不過還是昨天那身衣裳,這下才緩緩鬆了口氣。
「阿堇,你總算醒了!」
耳邊傳來蘇月的聲音。
司空堇轉頭,蘇月那張憔悴擔憂的臉便映入眼簾。
「母親……你怎麼在這裡?」
司空堇疑惑的望著蘇月。
「你昨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是帝北太子的侍衛一路護送你回來的,我本想給你換身衣裳,不想誰也近不得你的身……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蘇月擔心的說道。
聞言,司空堇懊惱一下,動了動僵硬酸痛的胳膊,這才道,「我沒事……」
「沒事就好,趕緊洗洗換身衣裳吧,我已經讓他們準備晚膳,九公主剛剛來過,看到你沒有醒來,便回房了。」蘇月的聲音裡充斥著一道不安,看向司空堇的眼中充滿了慈愛與歉意,「阿堇……不然我就跟你爺爺說明你的身……」
「母親!」
司空堇迅速截斷蘇月的話,語氣頗為的嚴肅,「我的父親是司空奇大統帥,我一定會繼承他的遺志,有責任守護你和小墨,我沒有選擇。母親剛才的話,我當作沒聽見,也請母親不要再說第二遍。」
「阿堇……母親只是心疼你……如果當初母親知道你需要承擔這些,無論如何我也……」
蘇月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因為她看到司空堇已經陰寒下去的臉色。
司空堇眨了眨眼,看向窗外依然細密的雨簾,眸光沉靜如寂夜的海洋——
她忽然不知道應該怎麼跟眼前善良心思單純的蘇月解釋。
人心,哪裡有那麼簡單?
單單欺君這一罪名要她死上一萬次都有可能,到那時候,覆滅的,就不僅僅是她司空堇,大雍皇也有借口對司空府下手,牽連的人,實在太多了。
所以,在她沒有能力護住這一切的之前,萬萬不能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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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母親,剛才的話要是讓人聽到,我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蘇月渾身一顫,眼裡充斥著一道恐慌,咬了咬冰冷的唇線,終於是沒說下去,身上拍了拍司空堇的肩頭,悵然道,「阿堇,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不用顧全母親,墨兒安全的離開,我也放心了,我最擔心的是你,虧欠最多的也是你……能離開,你就離開吧,不要再回來了……」
「我老了,不想成為你們的累贅,你父親這麼一走,我整個人也快被掏空了……要是你們還出什麼事,我也不想活了……」
蘇月緊緊的握住司空堇冰冷的素手,眼眸裡盈滿淚光,哽咽道,「孩子,不用管我,能走多遠,你就走得多遠,不要回來,母親不希望你最後還是會落得跟你父親一樣的結局。我是大周的風華郡主,不管怎麼樣,他們都是不敢輕易對我下手的……」
「我心中自有分寸,母親,你放心。」
司空堇不知應該如何作答。
後面,只能安撫了蘇月一陣子,這才起身梳洗,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然後才同蘇月用晚膳……
三天後,司空堇興致沖沖在新月小築後院種幾棵藍色薔薇花的時候,前廳忽然來了中州會的宣令侍衛,告知司空堇已經順利通過考試的消息,與此同時,孟奔波跟梅如花也通過考試,倒是朱寺落選了。
三人接到宣令,明日一早要按時參加七屆四星全會的議會,並且具體的職位將在議會上公佈。
次日一大早,司空堇剛梳洗完,來不及用早膳,侍衛便過來通知,季將軍的馬車在府門外停著。
蘇月給司空堇整理衣裳,隱隱之間似乎感覺到會有什麼事情發生,這幾日看司空堇很反常,常常一個人呆在後院植樹種花,一步也沒有踏出新月小築,還給她號脈看診……
「阿堇……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蘇月緊緊拉住司空堇的手,司空堇能夠感受她的手心裡已經被汗水浸濕,她停下腳步,望著蘇月,眼神裡有掙扎的沉痛。
「答應母親,不管如何,一定要平安無事的回來見我,一定要,知道嗎?」
蘇月眼裡隱忍的眼淚在一瞬間掉了下來,蒼白憔悴的容顏上充滿的是恐慌無助,緊緊抓著司空堇的手,不肯鬆手。
司空堇沉默的看著蘇月許久,淡然一笑,「母親,你這是做什麼?我不過是去參加議會而已,放心吧,很快就能回來,不過,今晚上可能會回來得很晚,母親不必等我。」
「阿堇……」
「放心吧,一切都不會太糟糕。」
司空堇淡然吸了口氣,輕輕拍了拍蘇月的手,然後拉開,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堇哥哥……」
看到司空堇的身影,已經在門外等待多時的幸拂畫跟孟奔波等人便迎了上來。
司空堇對幾人點了點頭,掃了幸拂畫一眼,她今天換了一身月白色的勁裝,一身颯爽英姿,比平日的溫婉更是多出一份清麗的氣質,配著那一身黑色袍服的司空堇,看上去很像一對璧人。
連梅如花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真沒想到,大人這麼看上卻是如此的俊秀迷人……
「走吧,季無歌估計都等得不耐煩了。」
司空堇負著雙手率先闊步昂揚的往前走了去。
司空府外,季無歌果然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怎麼這麼久?再不快點就要遲到了。」
季無歌皺著眉頭不悅的掃了司空堇一眼,這傢伙,昨天讓他出來喝酒慶祝他陞官還不樂意,害得他跟唐靖堯喝得大醉,差點睡大街,幸虧府中的侍衛找到他了,不然他是免不了睡一晚上的大街,而且酒錢還是他付的!
司空堇臉上浮起一個微笑,「怎麼了?這麼生氣做什麼?不是還在為昨天晚上的事情生氣吧?我昨晚黃豆吃多了,拉肚子……別這麼生氣嘛,今晚請你們在希爾頓吃海鮮大餐……」
「滾你的,我看你是有異性沒人性!」
季無歌偷偷的瞄了一旁捂著嘴面色緋紅的幸拂畫一眼,酸溜溜的說道。
「怎麼可能!我是那種見色忘友的偽君子嗎?」
「去死吧,說得你好像一直都很君子似的!」
「季季……你這是人身攻擊啊你……」
……
帝北太子行館內。
「太子殿下!」
風揚恭敬的躬身行禮,敬慕的望著窗前負手而站,靜靜的看著外面朦朧煙雨的帝北尊,「司空大人托人將月魄送回來了,還有一封信……」
------題外話------
年底事情多,更新沒有辦法給力,各種聚會,各種陪女朋友好基友玩耍,基友要結婚,還得幫忙看著置辦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