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沒多久,司空堇起身辭行,唐靖堯的夫人藍子溪特地將司空堇送到門前。
「溪兒,其實你不必特意出來送我,你看今晚都沒有月亮,天挺陰沉的,好像要下雨了,而且聽說這幾天有狂風暴雨,家裡的窗都關好了嗎?」
司空堇瞇了一旁欲言又止的藍子溪,語氣沉重的開口道。
藍子溪抬頭看著陰沉的夜空,空氣裡還有一股壓抑的悶熱,沉默了好一下子,才低下頭看著司空堇,「阿堇,九公主是個好女孩。」
「是的!」
司空堇輕輕點頭,很贊同藍子溪的話。
「所以,你一定要善待她,這麼多年了,不管任何的境地裡,她對你癡心不改,有時候我都很佩服她。」藍子溪歎了口氣,溫柔的目光裡帶著淡淡的關切,「今天在朝陽大街看到她了,她的樣子看起來有些不好……」
「唐靖堯也對你癡心不改,上次我跟季無歌約他去滿芳樓死活假裝正經,你不知道他……」
「阿堇,我在跟你說正事!」
藍子溪氣惱的瞪了她一眼,這個傢伙每次都是想這麼轉移話題。
「哦!」
「等這次七屆四星全會之後,她希望可以隨你離開皇城,不然就跟幸崎天大人前往函谷城,這裡已經不安全了……阿堇,如果你是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就一定要保護好你的女人,知道嗎?」
藍子溪鄭重的說,她那流光淺淺的眼睛裡,帶著濃郁的關切與擔憂,「這幾天靖哥哥也是早出晚歸的,雖然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事發生,但是我知道或許又有一場大風暴來臨了,我很擔心!阿堇,記住,沒有什麼事情比生命更重要,這次司空墨……」
她看到司空堇的臉色已經沉下去,眼神也變得幽深無比,便是識趣的沒有繼續下去,只是憂心的望著她。
司空堇淡淡的看了藍子溪一眼,忽然抬起頭望向空曠而陰沉的夜空,恍惚之間感覺有隱隱的涼意擦過自己那冰冷的容顏,她沉靜得跟天邊那一顆慘淡得幾乎沒有光芒的孤星一樣。
藍子溪也沒有敢出聲。
司空堇給她的感覺是高深莫測的,幾乎沒有人能看出她心裡到底想著什麼,尤其是這大半年以來,她記得,很久以前的司空堇是一個把心事都寫在臉上的人,而如今,眼前的司空堇就好像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墨,太深沉……
有些人,會在重重磨難之中長大,沉澱……
司空堇,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吧,藍子溪想著,掙扎了一下,這才無奈的將手裡的傘往司空堇手裡塞了去,溫和道,「快要下雨了,傘拿著吧!」
……
很久很久之後,司空堇才緩緩的歎了口氣,低下頭,平靜的看著藍子溪,搖了搖頭,苦笑道,「不,溪兒,你不會瞭解……在我心裡,有很多東西比生命更重要……」
說到這裡,她忽然沒有繼續,藍子溪疑惑的望著她,等待許久也沒有聽到她再次開口,她猶豫了一下,正想出聲詢問,然而,司空堇的步伐已經鏗鏘的往前邁了去。
「比如,責任。」
「或者,信仰……」
她纖瘦的身影從昏暗的路燈光下穿過,淡淡的語氣飄散在陰鬱的空氣裡,很快,便連同那身影為壓抑的黑暗所吞沒。
……
「他就是這性子,放心,我會護著他。」
就在藍子溪望著司空堇遠去的方向失神的時候,肩上忽然一沉,一股暖意透著肩頭傳來,她下意識的轉過身,發現唐靖堯正一手環著她的肩頭,也正望著那個方向失神。
「我唐靖堯窮其一生,一定會護你,還有他們兩個周全。」
唐靖堯平淡的聲音裡透著一股堅決,素來溫和的目光裡充滿的是堅毅。
他的腦海裡,又浮現出半年前,在馬蘭城——
那支原本應該射中他心口的鋒利的寒箭穿過司空堇的掌心樣子……
還有在萬春樓吃霸王餐的時候,司空堇拉著他跟季無歌跳窗而逃的場景……
假扮山賊土匪躲避追殺誤入匪窩與歹人鬥智鬥勇,同生共死……
藍子溪當然知道唐靖堯口中的他們兩個指的是誰,他們跟她藍子溪一樣,都是唐靖堯的逆鱗。
「靖哥哥,我相信我們都會一生平安幸福。」
……
剛剛穿過一條陰暗的小巷,陰沉的夜空便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司空堇打著傘,想了想,便往希爾頓後門的方向走了去,剛剛進入門內,剛好碰上要出門的林菲管事。
「公子,賽馬場的事宜還在緊張的籌備中,馴馬師已經開始著手行動,離我們的目標又近了一步,有那那一大筆資金的投入,諸事都進行得還算順利,請公子放心吧,對了,這是另一半的前。」
林菲給司空堇倒茶,一邊嚴謹的跟司空堇匯報希爾頓的情況,從衣袖裡掏出一大疊的超大面額的銀票,遞給司空堇。
正是上次司空堇在鴻鼎銀號兌換的那十萬兩黃金的銀票……
司空堇輕輕點頭,「辛苦你了,菲姐。對了,還有這個希爾頓日報的事情,也要上心,這是我簡單構思的幾份模版,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這個商機,
低成本高回報的生意素來是我最喜歡的。」
司空堇接過銀票,一邊將幾份折疊得很整齊的大紙張攤開,遞到林菲跟前,「你可以下去跟另外的幾個管事商議,還有洛陽的馮管事,以我們現在的資金跟希爾頓的實力,要將這個事情做起來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到時候,還可以分很多個模塊,首先對我們賽馬的宣傳就是一個利器,雙管齊下,我希爾頓何愁不會迅速崛起?」
很平淡的聲音,然而聽在林菲的耳中卻猶如一道驚雷霍然炸響,這個商機最初提出的時候是在希爾頓成立後不久,那時候因為希爾頓還沒有站穩腳,實施起來並不容易,如今,這個已經不是問題。
她似乎可以看到希爾頓這個冉冉升起的明星,光芒灑遍風雲的每一個角落,那樣的感覺,讓她感到無比的激動……
「是,公子!我一定會出色的完成這個任務。」
林菲微微顫抖的將手上的紙張小心的疊起,放入衣袖之中,轉瞬間,手裡又出現了一封書信,「公子,剛剛我便想前往司空府找你,這是剛剛從洛陽送來的加急書信。」
司空堇微微皺眉,接過書信,拆開,上面只寫了一句話——
會後仙音落煙一百八十高手設伏隴西道。
沉寂的眼眸裡頓時閃過一道寒光,緊緊的將信揉進手心,轉瞬間,她緊捏的手心裡便有一股粉末傾瀉而出,秀氣的臉上開始陰晴不定。
那般陰鬱仇恨的眼神如同寒冰一般,令人不寒而慄,就連剛剛還感覺悶熱無比的林菲也禁不住輕輕一顫,一陣戰慄。
「公子……你沒事吧?」
林菲小心翼翼的問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司空堇不答,林菲卻明顯的感覺到空氣瀰漫而出的那股濃郁的殺氣。
心底狠狠一個抽緊,林菲一身輕顫,不敢作聲,而這時候,司空堇那森冷的聲音帶著凌厲張狂的殺氣傳來,「機關算盡太聰明!這次就看看你們怎麼收這個場,你們一定會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呯!』
司空堇豁然起身,衣襟紛飛一掃,帶翻了茶几,上面的茶杯被摔個粉碎。
林菲一驚,連忙轉身,然而,司空堇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夜愈深,雨越下越大,整片天地湮沒在一片壓抑的陰沉與潮濕之中。
帝北太子行館內。
潺潺的雨聲不斷的傳入耳際,微風淡淡,拂過寂靜的窗台,窗邊的紗簾已經被那飛閃而入的雨絲沾濕,桌上的風燈微微搖曳著,昏黃色幽光靜靜的籠罩著榻前披衣而坐的尊貴冷艷的男子。
帝北尊神色冷峻的看著剛剛屬下送過來的書信,俊眉微微蹙起,眼色有些深沉,好一會兒,他才將信遞到燭光裡,默默的看著火焰吞沒所有的紙張……
「司空大人,我們太子殿下已經歇下了……」
外頭忽然傳來凌亂的腳步聲,還有風揚焦急的勸阻聲。
帝北尊眉頭越發的緊蹙,眼睛裡卻有一絲淡淡的幽光閃過,正要出聲,然而緊閉的門扉已經被推開,一股濕冷的涼風便徑直灌入,吹起一地垂落的紗簾。
帝北尊轉過頭朝門口望了去,映入眼簾的是衣袍有些凌亂的司空堇,墨玉簪高高束起的髮髻稍稍有些凌亂,幾根細長的劉海被雨絲打濕不規矩的垂落,臉色不太好。
她腰間還抱著一罈酒。
「太子殿下,司空大人他……」
風揚知道太子殿下對司空大人有些特別,剛剛司空堇衝進來的時候,他也不怎麼敢做阻攔……
「你先下去吧。」
帝北尊淡然落下這麼一句,目光卻片刻也沒有離開過司空堇那張清秀冷峻的臉。
「別介意,就是單純的想找你喝喝酒,聊天。」
司空堇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
這個男人身上有一種讓她可以沉靜的氣質,有盡攬天地萬物的強大氣勢,冷靜深沉,是一個很不錯的陪著自己喝酒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