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就這麼讓他走了?」
黑山握緊手中的長劍,皺著眉頭看著司空大人的身影慢慢的湮沒在蒼茫的天色之中。
黑山心中儘是不甘,「殿下,他剛剛分明是在使詐,就沒見過這麼陰險卑鄙的人,殿下,不能就這麼讓他走了!」
拓拔鈺微微抬手阻止了欲迎上去的黑山,隱晦不明的眼眸裡閃爍著耐人尋味的幽光,語氣淡淡,「不必追了。」
「殿下,這個人三番五次如此耍賴,不能這麼便宜了他!」
「這裡是大雍皇城!黑山,你這脾性得收斂一點。這樣的人還是不要結仇的為妙,他現在的身份可不簡單。」拓拔鈺似笑非笑的掃了黑山一眼,「尤其是剛剛在大殿上的表現,本殿覺得這司空堇很不簡單。」
「卑鄙無恥小人一個!」
黑山忍不住低低罵了一句,剛剛的那些小動作,他可是盡收眼底,想必三皇子殿下肯定也是知道的,就是不明白殿下為什麼就這麼放他走了。
「殿下,難道您覺得那件事情就是這司空堇干的?或者幸崎天本人?」
拓拔鈺搖了搖頭,長歎了一聲,「總之此事必定不是什麼巧合,幸崎天也卻是邀請這司空堇到府上做客,據本殿所知,那天晚上到端王府上做客的,也並不僅僅是這司空堇。反正不管如何,他們若是相互掐起來,對我們來說不是什麼壞事便是了。」
「殿下的意思是?」
「本殿沒什麼意思,只是隱隱感覺,可能這大雍皇城的暗湧越來越詭異,可能近期有什麼大事情發生也難料。」
拓拔鈺低下頭,淡然看著棋盤上的亂棋,臉色隱隱有些沉重。
「殿下,是指大雍的中州會七屆四星全會?」
黑山一眼洞穿了主子心中所想。
「嗯,這會議馬上就要舉行了,到時候,大雍內部免不了又是一場腥風血雨,直覺告訴本殿,馬上就有好戲看了。」
拓拔鈺若有所思的思量許久,又低聲道,「黑山,你馬上傳密信給母后,讓她盡快把事情辦妥。帝北太子此次來大雍皇城的動機不明,他似乎也沒有聯姻的想法,若是這樣,那麼他來大雍皇城的目的就值得深究了!」
「殿下是擔心他對我們不利?」黑山皺起眉頭,「可是,他自從來到大雍皇城之後便是一直閉門不出,連上門拜訪的人也都被他的侍衛給打發回去了。」
「閉門不出?哼,你就真的相信他會閉門不出?黑山,這短短的幾天的時間裡,早已經足夠他在這個大雍皇城裡安排了不知道多少的暗手……」
「殿下,這……」
……
拓拔鈺下榻的行宮離帝北太子下榻的行館相距路程有些遠。
司空大人抱著酒來到行館門前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去,昏暗的幽光是來自門前那兩盞路燈,守在門前的兩名侍衛一身的警惕,司空大人剛剛來到階梯下,其中一人手中的長劍一橫——
「什麼人?」
「是我,今天月色不錯,本官來找你們太子賞月喝酒,勞煩這位大哥進入通報一聲。」
司空堇抬手拍了拍胳膊間圈著的酒罈,微笑道。
「原來是司空大人!」
那侍衛認出了司空堇,連忙微微抱拳,「司空大人,抱歉!太子殿下今晚不見客,司空大人請回吧。」
什麼?
不見客?
什麼意思?
司空大人疑惑的挑起眉,「你跟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我帶了好酒過來,這麼好的月色,不賞月可惜了。」
「司空大人請回吧,太子殿下任何人也不……司空大人你怎麼……」
不等那侍衛說完,司空大人黑影一閃,已經越了過去。
……
行館的室內,四周默默燃起的燈光將整個房間照得通明,涼風不斷的從窗外吹來,空氣裡的熱氣已經散去,暖暖餘光中,帝北太子正襟危於案前,手中執著一本書冊看著。
他的手邊上,一隻通身漆黑發亮的小貂正微微瞇著那雙紫眸愜意趴著。
『呯!』
「司空大人,太子殿下公務繁忙,還是請您改天再來吧。」
「今天不正好嗎?」
外頭忽然傳來禁衛軍統領風揚跟司空堇的聲音。
貂爺也在一瞬間紫眸一閃。
「可是大人,太子殿下……」
「風揚,讓他進來,你們退下。」
聽到裡面傳來的話,風揚才悄然退下。
司空堇聳了聳肩,大步的踩著階梯緩緩的走上去,推開門……
……
片刻之後,外廊的朱欄下。
「你怎麼知道大雍皇會把那柳仙仙賜給我?」
司空堇抬手給對面的帝北尊倒上酒,明眸裡浮著淡淡的幽光,「而且還把幸崎天大人設計進去,你還真的以為幸崎天當真參不透這事?」
「本殿以為你是過來答謝本殿救了你。」
帝北尊神色寂然的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簾,漠然端起酒抿了一口。
「你不打算跟大雍聯姻了?」司空堇試探性的問道。
「聯姻?」帝北尊忽然抬起眼眸,冷艷妖冶的臉上拂過一道冷笑,語氣頗為的諷刺,「兩朝若是要開戰,你以為一個聯姻便能平息?況且,一直是你一廂情願的以為大周應了聯姻之事罷了。」
司空堇一怔,無辜的撇了撇嘴,仰頭喝下一杯酒,眼眸裡微光暗沉,莫名一笑,「這七年來,你們大周的版圖已經開闊了將近四分之一,你的野心還真是不小。」
「哼,你敢保證大雍就沒有這樣的野心嗎?」
帝北尊不以為然,冷笑道,「在大周皇城,每天都能搜查出成百甚至上千的間諜,他們來自各個國度,其中也不乏你們大雍的暗探。」
「誰知道呢!逮著外國人就說是間諜,你們大周皇城的人向來有一種天朝人的優越感,都看不起我們這些外朝之人,就像那洛陽城的人都看不起我們外地人,還暗地裡叫我們傻土鱉。」
司空堇諷刺道。
「看不起你們?那你們就把你們的能力證明給他們看,你不是一向崇尚武士精神嗎?」帝北尊那低沉的嗓音充滿了譏笑。
「我已經下定決心做一個高的明人,武士精神在心中永遠存在就行。」司空堇乾笑了一聲,真沒想這廝居然還記得那些事情,「這事情如果讓大雍皇查出是你幹的,你恐怕就離不開大雍皇城了,某人似乎都不會擔心。大雍皇手上的實力遠遠沒有那麼簡單,你們大周放棄這麼好的機會,往後跟天聖開戰,便是腹背受敵。」
司空堇長歎了一口氣,又喝下一口酒。
帝北尊沉默不語,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卻冷冷的盯著司空堇。
「喝啊,你怎麼不喝?我從拓拔鈺那裡弄來的,天聖梨花釀,口感挺不錯!」司空堇指了指帝北尊跟前依然滿滿的酒杯。
「你去見了拓拔鈺?」
「是他非讓我去他的行宮裡坐坐,他棋藝實在太差了,還那麼摳門,一盤棋才壓了兩千兩,我都不忍心跟他玩。太子殿下,不如我們也來盤棋吧,每局壓五千兩……」
帝北尊不答,微微垂下眼簾,沒有搭理司空堇。
司空堇無趣的攤了攤手,「好吧,不來就不來。」
一手托起下巴,瞄了帝北尊一眼,忽然微微一笑,正想端起手邊的酒罈給自己倒酒,然而指尖一伸,便觸摸到光滑柔軟的一團,下意識的低頭,這才發現——
一隻通身漆黑發亮的小貂正趴在她手邊的桌面上,酒罈子倒一邊,香氣四溢的酒緩緩流出沾濕了桌面,香氣盈滿了整片空氣,伸著粉舌舔著流出的酒,神態頗為的享受。
「又是你!居然敢偷我酒喝!」
司空堇一瞬間臉色便沉了下來,想也沒想,一手抓住貂爺的一隻爪子,『嗖』的一下提了過來。
貂爺嗷嗷的叫了兩聲,紫眸裡已經微微泛著些許迷離的幽光,略顯幾分醉意。
這可惡的小東西到底偷喝了多少?
司空堇一手抓起那倒下的酒罈子,裡面幾乎已經空了……
這小東西到底什麼時候來的?
司空堇臉色陰晴不定,自是沒有忘記自己之前被這小東西耍了好幾次!珍藏的那些珍貴的藥丸被它偷吃了不少。
貂爺掙扎了好幾下,亮出鋒利的獠牙在淺淡的燈光下更顯凌厲,撲騰的一下正要往司空堇手上一咬,然而,司空堇的動作夠快,隨手一揚,貂爺便再次化作一道拋物線給扔了出去,而只聽到幾聲嗷叫聲,貂爺的反應也夠快,『嗖』的一下,身子一躍,往帝北尊懷裡閃了去,一雙紫眸染著些許的憤怒冷冷的瞪著司空堇。
「太子殿下,這小獸也太任性了,應該要嚴加管教才是啊!」
司空堇瞇起眼,不屑的掃了貂爺一眼。
『嗷嗷!』
貂爺義憤填膺的咆哮,那目光裡充滿了控訴——
明明每次都是你招惹本貂爺,本貂爺沒咬死你已經對你夠客氣了,不識好歹!
帝北尊這才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淡然開口,「本殿不覺得胸襟開闊的你會跟一隻寵獸過不去,月魄呢?什麼時候還給本殿?」
「什麼月魄?」
司空堇左顧右盼,抬頭看向夜空中的朗月,忽然很有詩意的感慨起來,「太子殿下,今晚月色這麼好,我給你作詩聽聽吧,咳咳,你聽著啊——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嗯?你為什麼沒有反應?你不覺得我做的這詩很有意境很優嗎?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帝北尊那冷艷絕色的容顏上已經微微浮起一抹讓人無法探究的深沉,沉寂的眼眸看似平靜,然而司空堇已經微微感覺到那麼一股危險的氣息。
「你怎麼了?是不是覺得我今天穿的這身衣服很好看,整個人看起來都英俊神武了不少?」
司空堇乾笑了幾聲,裝模作樣的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袍,一面緩緩的站了起來。
『嗖!』
在那麼一個閃念間,司空堇來不及多想,霍然轉身就要跑路,然而,她才剛剛邁出一步,一股強大
的吸力已經狂捲而來,她甚至來不及反應,整個人便被身後鋪天蓋地捲來而黑色漩渦給湮沒了。
司空堇大吃一驚,如此渾厚的內力!
這男人的武功修為到底到了一種什麼樣的境界?
來不及想太多,她掌心迅速的凝聚內力,身子迅速後仰,一掌猛然往上方襲來的黑雲一擊。
『呯!』
兩股強大的真氣轟然碰撞,餘波震得一旁的桌子瞬間化作碎屑。
「哎呀,帝北尊,我們能不能不要動粗?有什麼事情還是可以坐下來好好商量的,不就一把劍嗎?又不是不還你,你這麼緊張,只要我不想交出來,那也是沒有用的。」
隨著一擊,司空堇的身形向反方向飄出,在一丈遠的開外站穩了身子。
而帝北尊只是稍微躍起,轉瞬間便落回遠處,一身的高貴清冷,冷艷妖冶的容顏在搖曳的昏暗燈光下,如同地獄彼岸怒放的曼珠沙華,美得攝人心魄。
「司空堇,敢這麼挑釁本殿的人,他們如今都下了地獄。」
「不要這樣,說得自己很惡毒似的,你那麼好看,一看就是很有素質的人。像我這麼有人格魅力的人向來是很講究信譽的,我說了借我幾天,那過幾天之後就一定還你。不就一把破劍嗎?又不是給你的太子妃的定情信物,你著什麼急?」
司空堇一邊說著,一邊左顧右盼,看看哪個方位更容易逃跑。
「還給本殿?你自己若是不心虛,為何本殿剛剛提月魄你就想逃?」
「哎呀,冤枉啊!只是想去一趟東青之所,今晚月色這麼好,難得跟太子殿下把酒言歡,我不待到天亮怎麼也得喝到後半夜啊!你這男人真是小心眼,因為一把劍居然這麼懷疑我,虧我今晚還特地帶了好酒來答謝你。」
「若是想答謝本殿,就把月魄跟玉珮還來。」
「玉珮在大雍皇那裡,他現在不是還沒還給我嗎?那老東西是個人精,他一定也看出了那玉珮價值不菲,想趁機佔為己有,我離開皇宮的時候還小聲的問了那老東西一聲,他理都不理我,用他的生氣掩飾了他的貪慕之心。」
「本殿不管你什麼樣的辦法,一定要把玉珮拿回來。」
「為什麼?那玉珮很重要?」
司空堇好奇的挑起秀眉,試探性的問道,「我記得上面有『帝北』兩個字,不會是你的某個小青梅給送的吧?未婚妻?心上人?帝北尊,你有心上人嗎?」
「給本殿收起你心裡那些荒謬的心思!」
「這麼說,那就不是小青梅送的了?你也沒有心上人?唉,你不要生氣,我們不是好朋友嗎?談幾個*的問題也不是什麼大事。」
司空堇不以為然的聳了聳肩,「至於月魄,反正你留在身上也沒用,不如先借我幾天用用,我最近正在修煉一種劍法,用你這短劍剛剛好,再說了,我不是也有東西在你那裡押著嗎?」
帝北尊低頭看著跟前已經化作一片碎屑的桌子,貂爺早就閃一旁,躍上欄杆,迷離的紫瞳裡略帶這些許的興味看著對峙中的兩人,時而看了看一身冷傲深沉的主子,時而又看了看司空堇,眼底閃爍著耐人尋味的光芒。
睥睨深沉的眸光一閃,黑色的衣袖一揮,金色祥雲翻滾而過的瞬間,地上掉落的碎屑頓時猶如狂風勁雨一般朝司空堇飛去,司空堇下意識的足尖一點,身子往前飄出,躲了過去,身子翩然落下,停在離帝北尊不足一丈遠的地方。
強勁的狂風刮得她的衣襟微微有些凌亂,腦袋暈乎得好像看見了好多顆閃亮的星星。
帝北尊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好了,好了,別打了!別打了!停戰!停戰!我的錯,你別生氣了,冷靜一點,我現在就去把玉珮給你拿回來,這就拿回來還不行嗎?」
司空大人無奈的扶了扶額。
全身被剛剛的真氣震得有些發麻!
這個男人下手還只能是夠狠的!
看這男人的反應,想必那玉珮應該不是凡物,那麼珍貴的東西,落入那皇帝的手中,她心裡也是有些不甘心的。
司空大人稍稍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衫,抬頭望著眼前一身高貴冷艷,風華絕代,負手而站的男人一眼,暗自歎了口氣,只好驀然轉身往門外走了去。
「幹什麼去?」
在司空大人剛剛要踏出門檻的時候,身後才傳來帝北尊那低沉平靜的聲音。
司空大人負著手,卻是暗自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道,「還能幹什麼去?本來是應該去找花姑娘,現在倒霉的要夜探皇宮幫你把玉珮找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