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不了知方畢清心繫崇王府中人,便也想幫幫他,可當她提出獨自去崇王府探查的時候,方畢清卻拒絕了。
「雲不了,不要去了,算了。若是你也被困在裡邊,我又該怎麼辦?」
兩人低聲交流後,便陷入了沉默。
雲不了恍然見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們如今是否安好。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聽過他們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知道自己的獨女被朝廷通緝。
只是想想父親雲上雁那一針見血的詭譎本領,她很難想像出他們這對夫妻吃虧的樣子。就算她那爹不願搭理,她那娘脾氣一上頭還不撿到什麼就用什麼打人啊?想著那樣的情景,她不由得覺得好笑,但願他們能安好不受影響吧!
不受影響?
若是鍾鳳梧聽見她這話,估計又要隨手在兵器架上抽東西來揍她!
什麼叫不受影響?他們前半生好心做好事得了個好名聲,得了江湖中人的認可和崇敬。這一朝被誣陷,滿身都是髒水還無人能出頭為他們說句好話!他們夫妻倆雖有時特立獨行,可也極少因此和人結下深切的仇怨,畢竟雲上雁這人總是見機極快的。若不是因為懶得和一群瞎了眼又沒有自己判斷力的江湖人糾纏,他們還真想和這群蠢貨混戰個痛快,也好發洩一下心頭的邪火以及胸腔裡那鬱積在內的窩囊氣!
然而,混跡江湖半輩子,這江湖上是個什麼模樣,他們夫妻一清二楚。這之中人云亦云隨波逐流的不在少數,自認為正義的也絕不稀有。何為公道何為正義,又不是官府斷案哪裡會有什麼流程或證據,只要心中相信,便不會再有懷疑!
所以他們自然是瀟灑撤離,對自己的名聲是否被抹黑並不在意。他們就算有舌戰群雄的本領,也沒有那個閒情逸致。倒不如安安穩穩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大不了從江湖人化作平凡夫妻好了。
至於誰在刻意扮演他們的角色在江湖上行惡事,他們是不關心的。
雲上雁就斷言過,就這個勢頭下去那對「雲中雙賊」勢必是要一命嗚呼的——至於他們那沒有絲毫乖巧可言的了了能不能看穿這把戲,就看她自己本事了。
「好雁兒,要是了了以為我們真的是落在那個境地了,你說會不會來救我們?」鍾鳳梧身著普通人家的衣衫,竟是看不出絲毫江湖氣。她拉著雲上雁手臂撒嬌的模樣擺了個十足。
「不會。」雲上雁也是穿著同樣材質的粗布衫,看起來就像是個略顯精廋的漢子,可隱約間又透著點斯的書生氣。他被自己的娘子這般依賴的模樣依舊是不能招架的樣子,臉頰上微微露著幾分紅暈。
他們兩人在江湖傳言失控之時便立斬慧劍,毫不留戀地退了出來,找到離以前的家比較近的村落住了下來。
而這個村叫趙家村。
落戶之前,雲上雁倒是好好和這村裡的村長交談過,半真半假地說了些悲慘的境況,又說了些自己和鍾鳳梧的能力,倒是讓村長有些看重了。無他,也就是說他們倆人以前跟個江湖人學過些拳腳功夫,雖不能一蹴而就,倒是可以教村裡人強身健體。而他們倆人因為時常鍛煉也有些力氣,村裡若是有些重活累活他們夫妻也願意幫著做,絕不收工錢,只希望能有個落腳的地方。
瞧著這麼誠心誠意的態度,趙家村的村長哪裡會有什麼不願意的?只是在這夫妻倆剛剛落戶的那段日子,略是有些猶豫地叫了些村民去試探。數日下來,倒是發現這對夫妻雖然女的過於剽悍,男的過於靦腆,卻還是為人和善待人誠懇。他們看起來似乎並不是村落中的小戶人家,可處事上卻是別有一番痛快,讓人覺得舒暢。
大約觀察了些時日,又旁敲側擊問了些其他村民的看法,村長總算覺得這對夫妻算是比較能讓人放心的了。哪知一件本應該算是平平常常的家長裡短之事把他嚇得夠嗆。
村子裡男女老少皆有,少不得有些碎嘴念叨的人,時不時八卦一下說道說道些風言風語。而有時候這些言語多方輾轉再次碰撞的時候,便會有人因此產生矛盾。
而趙成家的和趙福家的站在村裡最大的老槐樹下吵起架來,便是因為趙成家的聽說趙福家的老是對自家那男人拋媚眼,老想勾引她家的漢子,便在槐樹下攔住了剛從河邊洗衣服回來的趙福家的。而趙福家的則是認為那個趙成總是賊眉鼠眼地盯著自己看,他不要臉就算了,幹嘛要把她抹黑?
兩個女人互相不服氣,見面沒兩句趙福家的就摔了盆子,和趙成家的廝打起來。那女人打架又抓又撓,嘴裡尖叫連連卻還不忘給對方揭短翻舊賬。
若是土生土長在趙家村的人,瞧見這兩女人又在打架罵人,可不得早早繞開?他們早就知道這兩家人之間的矛盾不是一兩天了。最初是趙成和趙福家的定過一次親,後來因為一些原因親事黃了便徹底成了兩家人。要說趙成和趙福家的沒有半點貓膩,那可不得找村裡最健壯的牛踢一腳頭,好讓腦子清醒清醒!
再加上,這兩個女人這麼鬧哄哄地在一起撕扯叫罵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那越勸越來勁,還不如裝作沒看見!
可是,村裡最近來了兩個「新人」,並不知道這村裡的慣例。
鍾鳳梧和雲上雁從河邊抓了魚回來,正好從那老槐樹下路過,恰巧就瞧見了這兩個婦人有失體統的一幕。
鍾鳳梧看著皺眉,耳朵裡時不時便聽見那麼幾個髒污的字眼,瞧了一眼雲上雁手裡那幾條還在奮力甩尾的魚道:「她們這是在幹嘛?」並不是看不懂這場景,只是前些日子見了負責謹慎的村長,一些熱情的村民,一些好學上進上孩子……對這堪比街頭叫罵的情景,竟
竟是有幾分不能適應。
雲上雁似有同感,面上並無太多表情,嘴裡卻吐了兩個字——「好吵。」他的手指在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微微動了動,手裡的串著魚的草葉抖了抖,魚兒仍在固執地掙扎,陽光一照,那鱗片便一閃一閃晃得人眼花。
全情投入在「戰鬥」中的兩個婦人並沒有注意到剛剛出現在附近的一對夫妻。卻突然聽見「哎喲」一聲,有什麼東西正好劃過半空,亮光微閃,重重地砸在了她們倆那難捨難分的臉上。那魚不知為何十分精神,硬是在她們臉上蹦了幾蹦才落地。那魚鱗魚鰭在她們臉上劃拉了幾下,疼得她兩人尖叫著下意識摀住了自己的臉。
而這情景再轉回前一刻,雲上雁提著的魚的手指微動之時,鍾鳳梧突然「哎喲」一聲往雲上雁的手臂上撲去。
雲上雁下意識就去扶她,哪知鍾鳳梧就著他抬手扶人的動作,貼手滑過去對著雲上雁的手腕一拍。
兩人多年相處,早已默契,就算雲上雁不知道她想做什麼也會順她的意鬆開自己的手。此時自當配合。
鍾鳳梧不用看便知道雲上雁會鬆手,立即手掌微動,對著那串在一起的魚兒巧擊數下,將它們全打在了那互扯頭髮臉卻快貼一塊的兩個婦人臉上。
而她的動作卻是十分巧妙地隱藏起來,在那一瞬間也不過就像是被地上的石塊絆了一下而已。
見那兩個婦人暫時消停了,鍾鳳梧立即半掛在雲上雁身上輕聲道:「快去撿魚,我們回去煮湯了。」
雲上雁聞言便由著這武功高強的女人一副腳崴了的模樣掛在自己身上借力,十分淡定地扶著鍾鳳梧的腰,將那串被她打出去的魚撿了起來。
趙成家的和趙福家的剛看見這兩個才在村子落戶的新村民一時有些尷尬,可一見他們將那「凶器」撿起,便有些惱意滋生。
雲上雁卻是十分冷靜而無半分歉意地道了一句歉:「抱歉,手滑了。」
鍾鳳梧緊接著便哀哀呼道:「哎喲,雁兒,我腳疼!」
「嗯,那回家上藥吧。」雲上雁點點頭,略禮貌性地對著那兩個婦人示意,便帶著鍾鳳梧走了。
「剛才有人走了過來。」鍾鳳梧方一將臉轉離那兩個婦人的視線,便悄聲同雲上雁說起話來,「若是他那個位置,應是能看見的。」
「無妨。」雲上雁嘴角微微翹起,「他未必敢。」
雲上雁雖未說得清清楚楚,可鍾鳳梧卻是十分暢快地理解到了。
後來出現的那個人就算看見了,也未必敢將這事情宣揚出去。面對他們兩人的本事,可還是得略做掂量的。
可不是麼!
那從河邊回來的第三撥人只有一個,他剛剛在河邊汲了兩桶水打算挑回家,剛走到老槐樹附近就看見鍾鳳梧一邊「哎喲」,一邊撲到雲上雁身上,而那串魚卻詭異地飛了出去。雖然憑他的眼睛看不太清楚鍾鳳梧的動作,卻也知道若真是那樣不小心絆著石頭弄掉了那串魚,看那架勢,那魚也該是直接落地,而不應該就這樣向上飛出了一道弧線,將將落在那趙成家的和趙福家的的臉上。
這怎麼想也想不通,便一不小心想到鬼怪妖魔的頭上了。他這麼想著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趙家村竟是驚動了什麼妖孽嗎?隨著他那一抖,挑在肩上的扁擔隨著一晃,將水桶裡的水灑了不少。
似乎還有些怔忡的兩個婦人看見他時,便緩過神來,慌慌張張叫了聲「村長」便立即散開了。趙福家的也不管自己落地上的衣物已經髒了,恍若見鬼一般直往家裡沖,根本沒想到自己一會兒再醒悟過來時,還要往河邊跑一趟。
不錯,這作為第三方卻看見那串魚怪異起落軌跡的人就是趙家村的村長。
他作為村裡德高望重的人,頗受尊敬。他只要往吵架的地方一站,基本都能無聲消滅那些此起彼伏的叫罵聲。趙成家的和趙福家的一見他,便覺得當著他老人家的面嚷嚷實在丟臉,便夾著尾巴消停了。
村長也算是有些識人之能,只要是趙家村的人,沒有他不瞭解看不透的。可他卻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會有看走眼的一天,本以為是普通男女的外來人卻像是有他很多看不通透的地方。
剛才心頭想到妖孽,簡直嚇得要死,要不是看兩個婦人還在面前他還要保著一張老臉,還不得叫著「媽的,是妖怪」嚷嚷起來了!
這會兒醒過神來,倒是覺得自己真的是沒有將那兩個人看透。之前那麼小心地觀察求證就像是個笑話似的,完全沒有看出這兩人的老底。
村長抬眼望向那對外來夫妻離開的地方,心頭默默祈禱,可千萬不要因為這兩人帶災禍進來!接著,他又默默地下定決心,絕不要再這麼輕易答應外人進來落戶!這兩個人他還要多加留意!
可他卻沒有想到自己這「絕不要」的決心被打破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