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黃玉山和方畢清一大群人發現那個武功奇高的怪老頭消失的時候,他們也發現自己離京城越來越近。心頭略顯放心的時候,卻也更加擔心了。
他們離京城越近便越能接近自己心中所想,可同樣,認為他們是威脅的人也就越發地焦急發狠。
很快不止是雲不了,連黃玉山和方畢清都能從越加緊密的追殺中發現越加膨脹的人數,彷彿不將他們置於死地便不能罷休。而到現在,他們便發現原本是各顧各的兩撥殺手隱約有了合作之意。
將這種趨勢看在眼裡的方畢清和黃玉山都不禁在暗中震驚,他們對面的人已經有聯手之意了嗎?
雖然他們彼此之間並不算是能夠完全清楚彼此所處之境,但明顯黃玉山比方畢清的把握更大。因為他清楚地知道方畢清的身份,再聯繫他手上獲得的消息,要將情況猜出個一二並不算太難。只是直到現在他還是沒有摸清楚這個方畢清和雲不了的身上到底有著什麼讓那些人忌憚的東西。
無奈,時間不會給他太多機會去瞭解。
當他們這夥人走到可以算是目前離京城最近的近郊的時候,數量可謂龐大的殺手群驟然出現,幾個算是主子的人簡單商量了後便決定各自分開前行,努力將這些殺手分散以求速離。
那自然是方畢清雲不了和他們的護衛一起,黃玉山則帶著他的屬下一道,兵分兩路各自應對。而這樣一來雖將殺手分散開了,卻是沒日沒夜地接連不斷的打殺,好像永遠都停不下來。而雲不了已經對這樣毫無喘息空間的打打殺殺顯露出了一絲不耐煩。
雲不了和方畢清專兩人挑岔路口前行,只要能拉開一定的距離就往岔口上轉。追來的殺手若不能準確判斷他們到底去了哪裡,便只能分流。此時要拼的已經不是準確的判斷,而是時間。
他們這一行人好不容易將殺手甩開一段的距離,雲不了便匆忙對自己附近的穆彬說道:「他們人多,切記不可拚命,到時若真有什麼抵擋不住的,定要先護住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也跟其他人說說,方畢清我會護著,你們先護好自己再說。」
穆彬點點頭,便將雲不了這番話傳了下去。眾護衛雖覺得這話是有些奇怪,但他們本身就有幾分活命的私心,帶了二十幾年的地方,依舊是想要回去的。就算邱側妃曾經有恩,可也不能完全抹殺他們的生活。他們只是護衛,不是殺手,何況當年和邱側妃的約定只是在京城之外安定之處護住方畢清生活安寧,他又回京之意已經算是違背約定了。他們能護他到這裡,已然算是仁至義盡了。
眾人一路對抗,匆匆轉移,卻不料是選了個錯誤的方向,直直往一處斜坡奔去,臨到跟前才發現是絕路一條。而追殺來的人已經重新確定了他們的方向,逐漸往這邊彙集。
慢慢地,形勢便形成了最開篇的那一幕。
方畢清和雲不了被逼迫到了懸崖的盡頭,他們誰也沒料到跑來跑去,竟然會選了個有懸崖的地方,真不知這算不算是在劫難逃。
方畢清見此情形便在心中斷定,他們是逃不掉的。懸崖萬丈,落下就是粉身碎骨,哪裡還能活命。雖然他並不清楚他們倆會被滅口的原因,但他卻想他和雲不了相較而言或許他更重要點,若是能以自己保全雲不了,那也沒什麼不好。
於是便在雲不了觀察地勢的時候,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你發誓,若你能得逃生,便定然會好好活著。如若不然,我便永世不得超生!」
雲不了正是焦急地在心裡做著打算,耳朵裡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方畢清在說什麼,只是將自己寥寥聽見的一個詞重複了一遍,便又偏頭去看那懸崖。
「我若死了,想必他們就沒法為難你。」方畢清當然知道,雲不了的武藝絕非尋常,若不是要護著他,從這麼些人面前抽身絕不是難題。
雲不了瞟了一眼身後的懸崖,估摸了一下大致的距離,回頭便聽清了方畢清的這句話,似是明白了過來:「你要跳崖?」
方畢清被她一噎,還真不知道她這懷疑的口氣是有多懷疑他這樣難能可貴的決心。
可他瞧著越來越近的殺手,終於還是決意不計較雲不了此時的態度。
「她是無辜的!我願自裁,請留他一條性命!」
……
此後自然便是那雲不了豪言壯語一放,轉身將方畢清踹下懸崖,接著便急速追了下去。
這「殉情」的一幕將懸崖上的一種殺手驚得一愣,一時間愣了愣還真不知道這事要如何和上面的人回報。
此刻跟隨方畢清兩人的護衛皆因難以敵對被擊退撤離,懸崖之上留著的全是那一夥殺手。殺手中的領頭者立即給了指令,將身後的人分成了兩批,一批輾轉去了懸崖下邊,一批則跟他一起回去覆命。
……
「生死不明?」出聲的人倒是懶洋洋的語調,可聽的人卻不覺得他那毫不在意的語調意味著他的本意。
「我把那麼多人借給四皇子……」
那人拉長了的尾音聽起來並沒有什麼異常,卻讓來人微微低了低自己的頭,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不知四皇子可有得到合乎自己的心意的結果?」
「……」來人只覺得自己自己心頭一緊,卻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陡然覺得背脊一涼,便再也不能轉動自己的頭腦了,永遠都遁入了黑暗中。
站在此人身後的人拭掉長劍上的血跡,回劍入鞘。對著軟軟懶坐的人低首
行禮,又從新遁入陰暗中。
「想來四皇子也該明白,我也不是沒有脾氣的。」這人說著便便低低笑出聲,卻是讓人讀不出絲毫生氣來。
……
「王西還沒有回來?」坐在自己書房裡的人從自己手中的件中抬頭,對著自己的下屬露出了一些不愉的表情。
「回四皇子,沒有。」
「那余公子不在公主府?」四皇子方畢霆心中生些奇怪,論理自己那個手下不應該出去那麼久都還沒有回來。同在京城,公主府離四皇子的府邸實則算不得遠。
「在。王西去的便是公主府。」
「這……」四皇子方畢霆略一沉吟,卻不知是自己哪裡料錯。
原本和余公子的這次合作並不是出自他本意的,可當時那個余公子突然派人請他一聚,便提到了幾件讓他十分難受的事情。
當朝皇帝雖然年紀算不得大,可也不小了。遲遲沒有確立東宮之主,可謂是令人心憂得很。
那個大皇子方畢霖雖然是嫡長子,算是最有資格,可他卻偏是個溫吞性子,對誰都沒什麼脾氣,就連這個公主府的面首可都是能和他平平和和地說上話的。通常情況下,皇室子弟對這位身份特殊的面首都有那麼點不喜,對他不過是看在長公主被皇上看重的份上,所以只要不得罪就行了,誰會願意貶低自己的身份和那種委身女人的男人說話。
而二皇子方畢雯又是個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在乎的人,就是早朝面聖都還會穿常服出來,又哪裡會有什麼合適的行為?那麼個不妥當的性子似乎也沒人愛和他打交道,倒是多數人都將他放置不顧了。
說起來,將來能有最多機會榮登大寶的就只有眼下的三皇子方畢霄和他這個四皇子了。其他的皇族子女幾乎都沒有什麼優點可言,與其說是這些個皇子皇女學藝不精又不夠勤奮刻苦,倒不如說是皇帝陛下的智慧傳承到這四個大兒子身上後,就再也沒有多的留給其他的子女了。
自然,從四皇子方畢霆之後便出現了一個皇帝子嗣的斷層,從他以後便再也沒有能夠亮眼的皇嗣了。
很明顯,如果皇上不是個十足的白癡,他不會不知道自己的繼承人最好從哪裡選最好。如果不想將來皇室被他人操控,他就不會選大皇子方畢霖;如果不想將來皇室隕落,他就不會選二皇子方畢雯……
此前皇室的傳統既有長幼有序之說,又有立嫡不立長,立長不立賢。若從這裡論起來大皇子為嫡長子,應最有可能被立為東宮。可是當今皇上又不是磕了腦袋,怎麼會真的直接將這麼個不太有主見又不太有脾氣的兒子立為太子?
東宮懸空,誰能入駐?自然更是讓人在意又猜測,不少眼中有所判定的人早早就悄悄地站了位,可皇帝陛下還健在,那拉幫結派的行為不能表現得太明顯,自然某些人在私下裡收到過不少的示好。只是,皇帝進來的身子骨明顯地愈漸不好,一些人暗中的動作就大幅了許多。
四皇子方畢霆自然是這被示好的其中之一。
有人要對他示好,就會不露痕跡地透露不少的消息給他。比如,大皇子方畢霖因為太過盲目偏袒自己府上無足輕重卻又犯了錯的侍從被皇上訓斥了;二皇子方畢雯最近研究起了佛學,似乎對和尚廟有些興趣了;三皇子被皇上暗中派出,暗中監管處理南方水患的官員……再來,便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消息,比如公主府上那個面首以及那個私生子有了些奇怪的動作,倒像是針對起崇王府來了……
就四皇子方畢霆所知,崇王府算是當朝最不偏不倚的了,基本可以說只以皇上的意思為準。崇王爺雖是皇上的親兄弟,但卻是沒有實權的人,可以說皇上就是因此才對他比較信任。不過是個捲不起什麼風浪的王府,這個公主府的面首何必大費周章呢?
只是方畢霆沒有料到的是,公主府那個讓所有男人不恥的面首會突然要來和他聯手,甚至還有意無意地表明了他的立場,意思便是會站在他這邊。
「不知四皇子打發出去的人可有回報什麼喜訊?」
被完全包下的酒樓裡,那個妖媚的男子說完有關「東宮」的話題,又再提及了一下能有力爭位的不過兩個人後,便毫無轉折且生硬地插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方畢霆卻是下意識地瞇了瞇眼,他四皇子的這個身份雖然足以顯示出他的身份地位,卻不得不說,始終比那個「三」多了一些。若真的按著「長」「賢」來看,要輪到他的話,三皇子方畢霄就是個極大的障礙。要想給予身體每況愈下的皇帝以唯一的選擇,他便需要多做一些「努力」。
聽這嫵媚不輸女人的面首的意思,他應該是知道了什麼,方畢霆不禁露了一絲警惕。他認為自己已經足夠小心了,卻不料還有人知道麼?到底是哪個地方疏忽了?
「四皇子不必多心,我既然有助你之意,便不會做多餘之事。」余公子發現了方畢霆的警惕,妖嬈一笑便是好耐心地添了一句。
余公子這人的性情也不知是不是天生懶散,他並不是喜歡說這麼多話的人。但他既然特地將這四皇子叫來,總得要達到目的才行。
方畢霆卻是疑心不斷。據他手下人的回報,刺殺方畢霄的人發現了另一批刺殺他的人,而方畢霄那一夥人中又多了些幫手,倒是又導致幾次沒能得手。
另一批殺手?方畢霆拿不準到底是哪一邊的人和他生出了同樣的心思。是大皇子,抑或是二皇子?是這兩個人平日太過會演戲,還是另有其他名不見經傳皇子?
方畢霆心中懷疑的同時也沒少關注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動靜。卻發現他們仍舊是老樣子,一個還是
沒有丁點底線的溫吞和氣,另一個也跑到京城出名石廟裡和老禪師喝茶去了……
此時見余公子有意提起,心思轉了好幾個轉,才問他:「不知余公子這樣做是為何……」
余公子似乎是覺得他這話有些多餘,掩唇遮住那一絲顯露的嘲笑之意,仍舊是那麼好態度地說:「四皇子莫不是沒聽明白?草民說的可是要幫你呀!」
余公子這會自貶身份,卻是有些嘲弄的意思。他不是駙馬,卻是長公主的心頭肉,而長公主又是皇帝的心頭肉……就算他是個庶民,他能借用的東西卻不是普通庶民能夠接觸到的。
方畢霆自覺說了廢話,也不追著這個問題不放,索性也就直接和這歪倒在榻上的男人說起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來:「不知余公子如何知道我有打發出去的人?」
余公子低眼,捋了捋自己胸口垂著的長髮,緩緩用著長公主最愛的極度吊人胃口的語調慢慢地說了起來:「說實話,我是不知的。」
他頓了一下,看著方畢霆又道:「不過,我也打發了人出去。」他說到這兒的時候,又是一頓。
這一頓之間,又讓方畢霆多了幾分猜測。這人莫非是大皇子或二皇子的人?如果是,他此番又是為了什麼?
「你說這是巧,還是不巧呢?」酥軟的音調微微轉動,勾得人心癢癢直想知道答案。不過他這會兒的關子沒有賣太久,「所以這還真是巧啊!」
方畢霆正要變色,卻又聽見這人繼續說了下去:「若不巧的話,我的人也不會和四皇子的人碰上。不過,還是希望四皇子不要誤會。我雖有助你之意,這要殺的卻不是同一個人。」
彷彿是覺得說的話有些多,口舌有些不適,余公子便招手自己常帶在身邊的婢女送了杯茶過來。他飲了一小口似是有些不太滿意,突然將那立在一邊伺候的婢女拉到了自己的懷裡,就著茶杯便將茶水往這婢女口中灌。婢女飲茶不及,多的便順著嘴角蜿蜒勾勒,最後浸濕了大片的襟口,一些線條隱綽可見……
余公子順著那水紋的走向貼過自己的鼻尖,滑動見可以聽見這婢女的呼吸聲……將手按在那茶水染上的衣襟,卻是轉而在婢女耳邊柔聲問道:「這茶滋味可好?」
這婢女是他的慣用的隨侍,心裡已經明白茶水不合胃口,他這會兒是不高興了。可面對主子的肆意和輕辱她也不敢露出絲毫不滿和怯懦,那會是什麼下場她心中明瞭。
於是,就在余公子耳邊響起了這女子體貼又柔軟的問話:「公子可還要一盞?」
「不用不用……」余公子笑著,便將自己舉茶盞的手移出榻外鬆開。
那茶盞觸地即碎,上好的瓷器,連碎裂的聲音都是清脆響亮的。
「這榻還真不如府上的舒服。」余公子說著便伸出手臂將這婢女挽著一動,將自己的頭枕在了她柔軟的懷中,覺得滿意了才像是突然又想起了方畢霆一般,問了他一句話。
「方纔說到何處了?」
方畢霆見這人在自己面前毫無顧忌的模樣,心中早已有些不適,這一見他說出這樣的話,便有些想發怒,可隨即想到這人竟然還知道他暗中下手的事,便又覺得此時翻臉大為不妥。何況這個男人有長公主撐腰,長公主背後撐腰的皇帝就更為棘手了。再加上他那父皇連這人的兒子都毫不避諱地召見過幾次,真的若是要對付起來,這恐怕會是越來越麻煩。
不等方畢霆提醒,余公子便自己想了起來:「哦……之前說到我們要殺的不是同一個人。」
「不過是因為,我的人恰巧恰巧撞到了一個你那手下中的熟人……才知道,原來四皇子也有此意啊!」
方畢霆聽他這話就一百個不信,熟人?被安排成殺手的人,哪裡會有那麼多熟人?既然他們要殺的都不是同一個,又哪裡來的什麼「也有此意」?這余公子說起話來還真是隨意得很!
方畢霆不想再聽這余公子亂扯,既然大家都有彼此心知肚明的地方,便直截了當地問了:「不知余公子要解決掉的是誰?」
「崇王府的四子,方畢清,還有,他的那個女人。」余公子悠悠說著,無視了方畢霆古怪的神情。
方畢霆的疑惑依舊,仍是不能猜出來余公子針對那一家有什麼必要。此時卻也是因為自己一時間沒有控制住,好奇的話就脫口而出:「這又是……」驚覺自己多問,方畢霆便立即住嘴了。
余公子倒是沒有絲毫介意,也不怎麼隱瞞,便慢悠悠地將自己的理由說了出來:「因為,他們或許知道了一些本不該他們知道的事情。」
不過是一個猜測,他卻也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萬。誰讓他看見了那塊玉珮呢?而那塊獨一無二的玉珮,至今還躺在他養魚的水缸裡,伴著錦鯉共睹晝夜之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