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方畢清便多了個心思打探淳熙院的動靜。
果然,很快就得了元興的回話,說昨夜小余公子在淳熙院留宿。而事實上,小余公子已經在淳熙院呆了一段日子了。
只是方畢清近來和雲不了兩人感情正好,無瑕在意其他,就是和母妃、幾個哥哥間也少了許多交流。
夜裡聽到雲不了複述的時候,他就覺得事情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可他並沒有參與朝政或王府的事務,並不知道當下是個什麼樣的情形。感覺自己知道的東西,就像是什麼能令某些東西岌岌可危的秘密。
可他即使有這種天生環境使然的敏銳,卻也不能從中讀出更多的信息。只是渾身上下都裹上了無法言表的煩躁、不能描述的不安。
因此,他也開始關心起府裡的事情來。時不時去哥哥們的院子裡走上一遭,說是看望,卻是總想能從他們口中得到能將那些話解讀出來的鑰匙。
方畢明身為世子,自然是有要務要處理的。他能在明正院和方畢清見面的時候不多,而一旦見了面也不會吐露太多事務上的憂心。他疼愛這個弟弟,只想讓他無憂無慮,至少他認為,現在這府上僅有的無憂無慮的人就只有他了。
「大哥,見過大哥。你最近可還好?」
「嗯,自然還是一切如常。」方畢明將這最近常來自己院子的弟弟迎了進去,卻決口不提一分一毫的煩心事。只是有一絲疑惑,方畢清問起來的總是「好嗎?」「還好嗎?」,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
「怎麼不和弟媳一塊來。前些日子你們不是感情挺好的嗎?像是一刻都不願分開。」
方畢明隨口就提了另一個話題,並不打算和方畢清多說。
「她覺得無聊,自己出府玩了。」方畢清隨口說了一聲,就不再談雲不了,「大哥最近可還忙,何時有空我們一道去東山上看雪?」
方畢明喝了杯茶,在氤氳的水汽中難以察覺地皺了眉頭,放下茶杯時又恢復了正常:「五弟,雖說最近並無大事,可我還未到沐修之時,怕是還得再緩緩。說來倒還是要謝你好心相邀了。」
方畢明笑笑,嘴裡卻只是推說客氣。
「如此,那我去問問三哥四哥,可曾有空。」
方畢清發覺自己功力太淺,無法如意將大哥的嘴撬開,便轉而去了雙生子的菱雙院。
方畢明點頭目送方畢清離開,總有一種方畢清已經知道了一些事的感覺,卻又說不清到底是哪件事。他雖然極力想從方畢明口中套出話來,可方畢明卻下了賭注,賭的就是方畢清還不知道,否則他不會安穩坐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說話。
方畢明一直覺得,這個享盡王府關愛的弟弟就應該如他一直的那樣,安然生活沒有憂慮,或許會發點小脾氣,可他還是可以原原本本地做個王府小少爺,做個心情愉快的五弟。哪怕,這或許持續不了太久。
當雙生子的下人瞧見方畢清的時候,都對他十分客氣又熱情,卻又同時十分默契地對方畢清的疑問閉口不答。他們跟隨兩個主子走南闖北,自然閱歷見解不似普通下人,三兩句就把方畢清的心思引到那大江南北的趣事上,並沒有提及主子們最近生意場上的事情。
待有雙生子地了消息,快步過來的時候,正瞧見自己的幾個僕人活靈活現地給方畢清講著王府之外的趣事。
方畢澄兩人都挺滿意這些常年跟隨自己的僕人,瞧著那機靈勁兒,心中除去欣慰還有一絲感激。
「五弟怎麼得空來了?」方畢澄說的語調有些好奇。
「喲,終於知道放下你的美嬌娘了?」方畢澈玩笑似地說了方畢清一句。
方畢清的回答還是那句話:「她覺得無聊,自己出府玩了。」
雙胞胎倒是有幾分相信,他們所見的雲不了確實不像個能在王府裡一直呆著的人。
「三哥四哥最近生意忙嗎?」方畢清彷彿隨意一般問道。
方畢澄和方畢澈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幾乎和方畢明是同樣的想法,只想讓方畢清能夠夠輕輕鬆鬆地過日子,不用擔心太多別的事情。
「也就和平日裡並無兩樣。」方畢澄面色平靜,說得倒是和氣。
方畢澄方畢澈兩人不欲多說,和方畢清鬆散地聊上了幾句,也就將他送出了菱雙院。看著方畢清緩緩離開的背影,方畢澈神色變得有些古怪:「三哥,你說,畢清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他幾乎很少會主動過問我們生意上的事情。」
方畢澄略一思索,卻也只是輕聲道:「能瞞得了一時就瞞一時。想來側妃娘娘和大哥也不想讓他知道太多。」
……
方畢清知道自己母親那裡是最難問出什麼話的,所以打算將這最難問出話來的人放在最後。果然,邱茹婠幾乎不會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換著方式不斷提及別的事情,以表自己對兒子的關心。
只是,邱茹婠比平日多說了一句話。
「若是近日想出去遊玩,記得跟娘說一聲,也要記得多帶些東西。要是出門在外,也要和了了好生相處,不可隨意欺負她。」
方畢清當時只顧爭辯自己根本就沒有欺負雲不了的機會,卻忽略了這句話的奇怪之處。
當時也是邱茹婠主動問及他最近是不是出門遊玩去了,既然出門去了東山一次還想不想再出去玩耍幾次。
他也就下意識老實交代出了自己那個算
不得「安分守家」的心,直言確實還有那麼點心思。
若是平日邱茹婠絕不會說這麼仔細的話,幾乎可以說她心裡就是同意方畢清出門的。可方畢清卻是知道,他的母親其實並不喜歡他長時間出門遊玩不著家,否則他當時也不會托病偷溜出門,在江南和雲不了遇上了。
有話說得好,事若反常必有妖。
他的母妃雖然在王府之中是最能管住自己嘴的人,可她應是有什麼要顧忌的事,對方畢清又不太放心,言語間便流露出了她本不應該流露的東西。
方畢清憂心忡忡地往清輝院走,心裡暗歎自己是一無所獲,卻不知道雲不了那邊如何了。
雲不了,被方畢清多次聲稱「她覺得無聊,自己出府玩了」的雲不了,這時候正僵著身子一動不動,緊緊貼在房樑上。
她學武多是為了能夠隨心所欲,無論是挑撥打架還是掉頭逃跑都能夠有所依仗,誰曾想在遇上了方畢清後竟變成了干「見不得光」的事的利器?她打從出身就沒有幹過這麼窩囊的事,連大氣都不能出一下,縮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連一個聲響都不敢發出。
喜歡活躍的身子骨突然被強迫安靜下來,她還是覺得在不習慣以外還多了一股憋屈。偏偏還不能當場發作,真是夠難受的了。
方畢清好說歹說才讓她不情不願地上房梁聽壁角,偏又不是什麼有趣的壁角,比她上次偷聽尼姑妹妹和武秀才談話的趣味性可低多了。
可方畢清自從知道了那兩個神秘人的對話後,就一直處於焦慮不安。雲不了雖然不覺得有什麼可擔心的,可一方面不想老看見方畢清這麼焦躁難受,另一方面又不想老聽他在自己耳邊不斷說那些讓她去打探消息的話。
「雲不了,幫我去查探一下消息可好?」
「我,為什麼?你就不會去找別人嗎?」
「可你功夫高啊。」
「這世上功夫好的又不是只有我一個。」
「可功夫好的人我就只認識你一個。」方畢清說起這話的時候,語氣隱約有那麼點不得志的意味在裡邊,就好像有誰妨礙他和別的高手認識一樣。
「這有什麼難的,江湖專伺消息秘聞的組織又不是沒有,你肯花錢就有高手幫你。」雲不了可不覺得這事非自己不可。
「我不相信他們。」方畢清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死死鎖著雲不了。
雲不了裝作沒看見,刻意地挪開了視線。
方畢清見她不肯理自己,心中有些惱意,雙手伸出將雲不了的頭扳回來,緊緊看著她的眼睛道:「我只信任你。」
「咚——!」雲不了彷彿聽見自己心臟的重擊聲,傻乎乎看著方畢清認真又明亮的眼睛,嘴上還死不承認地說道:「我可是看在你求我的份上啊,可是很勉為其難的啊。」
方畢清見她出口說了軟化的意思,立馬順著勢頭說了自己的想法,交代清楚後拍著雲不了的肩膀十分鄭重地說道:「這就交給你了!」
雲不了聽著他的聲音,腦子裡還有些昏昏沉沉。心想這傢伙既然這麼看得起自己,那她也不能表現得太不在意了,當即拍著胸脯豪氣萬丈地說道:「放心吧,都交給我了!」
轉而再瞧瞧眼下的情形,不能吃東西不能打瞌睡不能上茅房,連個懶腰都不能伸,還要全神貫注地注意著下面的動靜……她雲不了活了這麼些年,就沒把武藝用在這麼「有用」的地方!
她恍然間覺得,自己就不應該答應那麼快,應該再花點時間深思熟慮一下啊!
不及感慨太多,下方的聲音將她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