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的剎那,額間感到一陣涼意。
我抬起手抹了把額頭,掌心一片濡濕。
「做噩夢了?」手邊忽然傳來席以宸的聲音。
他坐到床沿,一臉關切地看著我,從床頭抽了幾張紙巾為我擦汗。
四周皆是陌生的陳設,但不難看出是一間臥室。
我抱著被子坐起來,看著他擔憂的眼神,猛然間生出一股想張開嘴說話的衝動——
「不是……噩夢。」
「……」
尾音落下,額上的動作也隨之一頓。
下一秒,我看見席以宸的臉上有了一抹笑容,不同於平日裡看到的微笑,很和煦,如同冬日的晨光。
他摸了摸我的臉,說:「小菀,你終於肯開口說話了。」
我本來想告訴他,我不是不肯開口說話,只是習慣讓我覺得開口講話是個陌生的動作而已。
可這句話太長了,思來想去,我只能把它濃縮成一句:「不是……不講,不……習慣。」
我以為他會想老村長那般勸說我多開口講話,並且長篇大論一番關於不說話的壞處以及說話的好處。
可席以宸並沒有這麼做,他拿過一旁的嶄新外衣披在我身上,普通話字正腔圓的:「既然不習慣就不要強迫自己,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小菀。」
他捏捏我的手,帶著我去吃飯。
房門打開的時候,我聽見林立在一旁的僕人喊他少爺。席以宸不輕不淡地應了聲,牽著我下樓。
初來a城的這幾天裡,席以宸把我帶到了席家。他說溫家目前不適合我待著,在他把我養好精力之前,我要待在這裡。
席以宸每日必須去公司,出門前,他總是會耽擱一些時間親自幫我扎辮子。
每到這時,我就會被他輕輕掐著腰坐到他腿上,由著那雙手在我的頭髮間搗鼓。
席以宸扎辮子的技術其實並不高超,來來去去只會扎馬尾辮子。
很多年以後,當我跟他提起這件舊事時,不由得問他:「你當時那麼執著地幫我扎頭髮,是不是喜歡我啊?」
坐在對面的席以宸笑著看我一眼,把剝好的蝦放到我碗裡,說:「菀菀,我沒有戀童癖。當時只是覺得這麼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天天紮著雙馬尾看起來傻愣愣的,索性就幫你換一種髮型。」
我:「……」
扎雙馬尾的日子就這樣被席以宸悄聲無息地掐斷,儘管後來我去了溫家,仍舊改不掉給自己梳馬尾辮的習慣。
只有在馬尾梳好的這時候,我才會感到,席以宸仍舊在身邊陪著我——那種溫暖舒適的感覺,形同暖陽。
不說話終究不是個好習慣,在徵得我的同意後,席以宸請來了一位語言復健師。
等到一切都商量妥當時,他把我抱在身前,清朗的聲音堅定有力。
他說:「小菀,你會好起來的。」
語言復健的過程枯燥無味,我在村子裡野習慣了,猛然間這麼束縛著,難受的滋味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但我不願意告訴席以宸,潛意識裡,我想擺脫這種用亂七八糟的手語和斷斷續續的短詞跟他交流的生活。
兩個星期後,我較為順利地恢復了原先的表達能力。除了對待一些繞口令還存在困難,素日裡該有的表達,幾乎都沒問題了。
結果宣佈的那晚,席以宸看起來比往日都高興。
他不是個容易喜形於色的人,只是那雙黑眸裡溢滿的喜悅,想讓人忽視都難。他把我抱在懷裡,下巴輕輕抵著我的頭頂,胸膛寬闊而溫暖。
他說:「小菀,記住一句話,你不比任何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