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沈聽荷吃東西的動作一頓,抬頭時露出眉間隱隱疲憊,「是呢商商,這時候醫院裡醫生都還沒上班呢,還是再等等吧。」
而後視線落在她小_腹方向,臉上透露一絲黯然。
片刻,眸底已經泛起一層潮濕,「你看,剛剛你都沒怎麼吃東西,等下在醫院不知要呆多久,吃了早飯再去不會有錯的。」
商商突然有種感覺。
她肚子裡寶寶的父親究竟是誰,恐怕在座的無人不知。
即便她一直聲稱這個孩子的父親是陸成安,可沈聽荷怕是一早就已經猜出真相。
而年晉晟,哪怕始終不露聲色,表面上像是對她的說法深信不疑,但心裡大概也從未信過她的那套說辭,只是一直都在裝傻。
又或者說,他的從容全來自,一早料定,最後她不會要這個孩子……
耳朵裡,沈聽荷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
商商看向年晉晟方向,眸色難安的失了神。
但也罷,現在任何猜測和深究都已經變得沒了意義。
回神,朝著沈聽荷抱歉的笑笑,「我孕吐有些嚴重,這會不太吃得下東西,醫院那邊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頓了頓,又說,「我想早些將這個事情解決好。」
說著,轉身就走。
「傅商商!」年西顧啪嗒丟下筷子,腳下動作太急,帶的身_下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聲響。
腳步聲靠近,片刻商商手臂一重被人拽住。
「你是沒聽見我說話還是怎樣?!」開口,年西顧就是通暴躁的吼,「早前在病房你不還一副誰動你肚子你就跟誰拚命的架勢麼?怎麼現在沒人動它,你倒自己先按耐不住了?!」
商商是真沒心情和他爭辯。
何況年晉晟還在不遠處坐著,但也正是因為年晉晟在,年西顧這會再是理智全無,說話時也仍舊有所顧忌。
「你究竟有沒有看懂?現在沒人和你肚子裡這塊肉過不去,只有你自己,是你在和ta過不去!」微一停頓,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將語氣平緩,「好吧,就當你心意已決,但是再等等,你那決心要真的不容改變,我想哪怕再到明天後天,也還是沒人能改變你的想法。」
只要等到年慕堯回來,到時候他就什麼都不管了!
這都什麼事兒啊?
明明他對傅商商的心思也不單純,可現在好了,自己的心意表露不得,卻還要一味的將她往別人懷裡推,這種感覺真心不爽。
可她喜歡,他就沒有辦法。
只能盡可能的幫她,但他能做的終究微弱。
就像眼前,哪怕聲嘶力竭,也還是難以改變她想去醫院的決定!
他到底不是年慕堯,也從來難以對她形成任何影響。
可至少他很清楚,留下這個孩子,她和年慕堯之間便多一線生機……
「既然到明天後天,我的想法也還是難以改變,那又為什麼要等?」她抬頭有些無辜的反問,而後將手臂從他手中抽離,「西顧,謝謝你的好意,不過現在的我已經不需要了。」
她這副模樣,雷打不動。
年西顧感覺自己說了這麼多,拳頭都等於是砸在棉花裡。
「好了西顧。」那邊,年晉晟皺眉,而後發話,「商丫頭年紀輕,若是下不了嫁陸成安的決心在,這孩子便不要也罷,真的留下往後也是拖累,現在勸她等於害她,你送她去醫院吧。」
「爺爺……」
年西顧還要說什麼,只是話才出口,卻被年晉晟突然加重的語氣打斷,「好了,送她去醫院!」
「是。」聞言,只能不大情願的應下。
見狀,沈聽荷神色複雜的看年晉晟一眼,一臉的欲言又止最後到底沒有開口。
不久起身跟上,「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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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賓利開出年家車庫,可年西顧的車速卻明顯比平常慢了許多。
商商和沈聽荷坐在後座,開了一段距離,後頭不斷有車子超上來,商商無奈看一眼窗外,知道他是在拖延時間,下意識皺眉,但到底沒有多說。
只是離年宅最近的是c市人民醫院,而年西顧車子的走向,分明是往慕禮方向。
「年西顧,我上車時就和你說過去人民醫院!」她滿臉煩躁,這會也顧不上沈聽荷還在邊上坐著,「你要不願意就把我放路邊,我自己打車過去。」
車門車窗都落了鎖。
前頭,年西顧透過後視鏡瞥她一眼,卻是冷哼,「傅商商你個白眼狼!年家養你這麼大也不容易,這種錢怎麼也得讓自家人賺才說的過去。」
「……」商商氣結,「去慕禮什麼時候給過錢?」
「你知道就好。」聞言,年西顧臉上諷刺更深,「反正你就算去別的醫院,花的還是年家的錢,不划算。」
「打胎的錢我自己有!」
是真被他氣到了。
最後一嗓子,吼的急了,像是牽扯到小
_腹處的神經,疼痛來襲,下意識捂著痛處彎下腰去。
「怎麼了?」沈聽荷最先注意到她的異樣,「是還不是肚子疼?」
好在疼痛很快過去,她蒼白著一張臉,卻下意識點頭。
她這副模樣叫沈聽荷看在眼裡很是不忍,抬頭吩咐前面的年西顧,「她現在這個狀況你就少說兩句,就照商商說的做,去人民醫院。」
這次年西顧眉心緊皺了下,忍不住嘀咕,「反正她都要把孩子打掉了,疼不疼我看她根本不在乎。」
說著,卻飛快打了轉向燈,路口車子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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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市人民醫院。
這個時間醫院裡病人不多,商商掛了號直接上樓。
獨自進的裡頭辦公室。
「懷孕九周,我打胎。」
「那行,你先去做尿檢、b超、心電圖以及白帶常規等檢查,好判斷是否宮外孕或是有無婦科炎症等,當然最主要的還是要準確判斷孕囊的大小和位置,以確定各項指標是否符合手術條件。」
商商下意識皺眉,「要多久。」
「全套檢查做完大概一到兩小時。」
「能不能直接做,不檢查?」
「那不行,我們這是正規醫院,要對你生命安全負責任的。」頓了頓,那醫生禁不住感慨,「我說你們年輕人,當初做的時候怎麼就不嫌麻煩?還有啊,小診所什麼的我勸你也不要想,手術器械消毒都不乾淨,要真把什麼細菌帶入體_內,造成婦科炎症還是輕的,而且要是手術方式不當或許還會出現流不乾淨的情況,你這個年紀現在不覺得有什麼,等以後真想要孩子卻懷不上就真知道後悔了。」
「……」商商一隻手捂在小_腹上,心臟猶如刀割。
想了想,還是沒有立即離開。
「不能立刻做嗎?像是那種遇上意外情況來不及檢查的怎麼辦?」她眸底一片黯淡,卻仍有些麻木的試圖說服醫生,「不久前,我還有過出血的症狀,孩子會不會……」
「具體什麼症狀?肚子疼不疼?你怎麼不早說?大概什麼時候,現在有沒有好轉?」
一連串的問題拋過來,商商胸口像被一塊大石壓住,喘不過氣來。
好一會,才說,「我那會不知道懷孕,出血蠻多的,而且肚子很疼,我還以為來大姨媽……醫生,你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我現在只想趕緊將孩子拿掉。」
「這事情你求我也沒辦法,到時候真出了什麼亂子我飯碗都不保。」說話間那醫生開了單子遞過來,「你現在去繳費趕緊先做個b超,之前有沒有做過?要憋尿。」
多說無益,商商點頭。
她這個模樣,看上去身心憔悴的,又還是副學生模樣,臨出門,醫生忍不住提醒她,「有沒有人陪著一起來?要是決定手術的話肯定要有人陪著,做完肯定會痛,實在不行找個護工也可以的。」
「謝謝,我不是一個人來的。」商商轉身出去,準備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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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盡頭就有飲水機。
商商一個人坐在旁邊座椅上,手裡捧了個一次性杯子,咕嚕咕嚕的喝。
年西顧這會不知道哪去了,沈聽荷陪在邊上將一切看進眼裡,臉上全是心疼。
第三杯水下肚,隱約有些要打飽嗝的衝動,商商緩了緩,準備去接第四杯水,只是這次杯子還沒送到接水口中途卻被人攔下。
抬頭,對上沈聽荷一臉淒然,「商商,一定要這樣嗎?」
年慕堯的電話到這會都打不通,可能還沒下飛機,年西顧也因此已經驅車趕往機場,可算算時間,一來一回根本來不及!
再不來,可能就什麼都晚了……
「阿姨,你知道的,我沒有辦法。」聞言商商緩緩開口,聲音很低,眼底有淚。
她真的很想痛哭一場。
這會竟異常想念小時候媽媽的溫暖懷抱,可她此刻要做的卻是殘忍剝奪自己孩子的生命……
可若不這樣,又能怎樣?
生下來,叫ta缺乏父愛的艱難生活,而後一輩子背負生父不明?
那更殘忍!
何況這個孩子只會不斷提醒她過往種種,就像是種難以磨滅的罪證,她不想一輩子背負這種無望的單相思生活,就當她是自私好了。
只自私這一回就好……
「阿姨,這些年我生活在年家,心裡就當您是我母親一樣,謝謝您從前對我的所有包容。」可能喝了太多水,這會眼睛裡水汽再次氾濫,嗓音都不受控的開始哽咽,「所以這一次,這個孩子,可不能請您最後再包容我這一次?」
過往種種就像昨天一樣歷歷在目。
她抬著頭,並不在沈聽荷面前掩飾自己眼底的淚。
其實有夠卑鄙,不過是想利用她的慈悲。
果然,沈聽荷手裡力道鬆開了些。
商商很快去接第四杯水……
從前不覺得白水有什麼味道,這會喝在嘴裡卻和喝藥一樣,滿嘴苦澀,而後連帶味覺都漸漸被
被麻痺,手裡動作卻是機械,只知道一杯接一杯,不斷地喝。
飽腹感越來越明顯,後來胃裡很撐,沉甸甸的,壓的肚子一陣陣的疼。
如此,心口仍是空洞一片……
誰說胃裡飽了,心裡就暖了?
現在看來真的全是胡扯,她心裡非但不暖,根本就是從未變過的拔涼一片。
她這個模樣,沈聽荷看在眼裡,卻疼在心裡。
索性在她邊上坐下,有些不死心的開口,「商商,我知道你這段時間以來承受了多少心理壓力,可這個孩子真的很無辜,既然你說心裡將我當做是你母親,那麼商商,聽媽一句勸,咱們留著這個孩子,往後一切都會好起來。」
怎麼好得起來?
商商唇角苦澀牽起,而後仰頭喝掉杯子裡剩下的半杯水。
「慕堯他是要這個孩子的,商商你不是很喜歡他麼,將孩子生下來,媽替你做主,孩子一定會有一個健全的家庭,而且你爺爺那邊你也完全不用擔心,你知道的,只要我多鬧上幾鬧,到最後,他多半也都任由我做主的。」
說服年晉晟,何其容易?
這點沈聽荷多次嘗試,無不都以失敗告終。
可臨到眼前,只能往好了想,她這會只一門心思的想要說服商商,「商商,你想想那個畫面,你和慕堯還有寶寶一家三口多幸福……」
一家三口。
她和寶寶,還有年慕堯……
的確美好。
商商差點動搖。
可臨了也只放下杯子,起身,「大概可以了,我進去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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