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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這個孩子我也一樣可以不要 文 / 顧笙歌

    商商被接回年家時,陸成安竟然也在。

    正好晚飯時間,空氣裡飯菜香氣飄散,偌大餐桌上,四個人也才剛坐下不久,年晉晟坐在主位上見她進來眼神示意她入座。

    她低著頭打過招呼,聽話的在陸成安邊上坐下。

    好在年震霆夫婦不在,為此商商心裡總算小小鬆了口氣。

    倒是年西顧姿態悠閒的在對面坐著,筷子被他捏在手裡,可卻只是把玩著,對飯菜沒有多大興趣,反而眸光若有似無的在她和陸成安身上流轉著。

    總感覺他看陸成安的時候,眼底有種意味不明的敵意升騰。

    或者是種警告……

    反觀陸成安,神色淡定,偶爾夾幾筷子菜給她,對年西顧的幼稚挑釁是態度明確的置之不理。

    對此,商商頗感欣慰。

    「爺爺,有件事情我想和您商量下。」吃到一半商商率先開口,「成安他近期有出國留學的打算,我想了想預備和他一起。」

    c城已經不能再呆。

    一來可以暫時躲掉不知如何決定的婚事,二來可以離那個人遠一點……

    聞言,那邊年晉晟視線偏轉著看過來。

    只是好一會,他也只是眉心微皺,不置可否的叫人難以揣度他心裡真正想法。

    「爺爺,關於之前說過的我和成安的婚事……」商商深吸口氣,捏在瓷碗上的手指不自覺加重了力道,「我想暫時緩緩,婚姻對我來說還太遙遠,我和成安也還有很多地方需要磨合。」

    她如今一門心思的想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只是這個孩子……

    若當初早些知道自己懷孕,她一定不會自投羅網的高調在年家宣佈『假懷孕』的消息。

    如今一語成讖,處境更變得騎虎難下。

    再想隱瞞也為時已晚!

    「商丫頭,爺爺和你說過,這個孩子出生的唯一條件,得是ta能有一個健全的家庭。」那邊年晉晟沉吟片刻,也只丟下句嚴肅提醒。

    是她信誓旦旦在病房答應的事情,自然不會忘。

    「可是爺爺,就算暫時沒有婚姻,我和成安也還是可以撫養好這個孩子。」她還想最後爭取一把,哪怕能看到的希望真的只有微乎其微,「爺爺,我真的很捨不得這個孩子,但我一樣做不到讓自己的婚姻淪為生下這個孩子的犧牲品。」

    當她自私好了。

    何況這段婚姻若是開始,要背負的可能還有她對另一個男人的惦念不忘。

    「商商……」邊上陸成安皺眉,「咱們不是已經商量好的麼?」

    這些天,他們的確是已經達成共識的模樣。

    陸成安甚至說過,他們可以先結婚,等到她平安生下這個孩子,到時候就離婚。

    哪怕商商不想拖累他的想法再是堅定,面對這種說法也還是有過動搖,先結婚再離婚,只要生下這個孩子,到時候就算年晉晟發難,也不能將這孩子再塞回她肚子裡。

    這辦法再好不過,也勉強算是沒有違背初衷。

    可出院開始,她漸漸堅定的決心再次動搖。

    這一次更強逼自己狠心。

    若真想將那人從心上連_根拔除,又還生下他的孩子做什麼?

    用來懷念自己曾經這個不管不顧的跟頭跌得有多疼?

    可惜再簡單不過的道理,臨到眼前才算看清。

    既然他心裡已經有了難以割捨的另一半,那她又何苦糾纏不休的徒增煩惱。

    已經到了必須放手的時候,那就只能瀟灑一點,索性徹底斷個乾淨!

    「成安,對不起……」她只能不斷拒絕他的好意,而後抬頭看向年晉晟方向,「爺爺,我有自己的堅持,或許這個孩子我也一樣可以不要。」

    哪怕一遍遍提醒自己狠下心來,可這句話出口,心臟仍舊不受控的一片生疼。

    寶寶對不起……

    心底愧疚翻攪,小_腹處生出些隱隱的疼,可能是裡頭的小東西正在抗議,她能感覺到ta想來到這個世上的強烈渴望,原本堅定的決心險些又被這種不捨淹沒吞噬。

    她一句話幾乎在飯桌上激起千層浪。

    眼前幾個人神態不一的,臉上神情多半震驚,還是年晉晟最先反應過來,「商丫頭,你真的想好了?」

    「傅商商你丫腦袋秀逗了吧?你那些心思最好省省,小……」眼見她點頭就要應下,年西顧直接炸毛,可話說一半欲言又止,而後話鋒一轉,煞有其事的嚇唬她,「你這是頭胎,而且你自己看看你這小胳膊小腿營養不_良發育不全的樣子,能懷上容易麼,小心做掉了,以後連懷孕的機會都沒有,到時候就有的你哭了!」

    「……」

    「是啊商商,西顧說的對,這事情不是兒戲,你再好好想想。」那邊,沈聽荷臉上全是心疼,「不想結婚就暫時不結吧,孩子生下來年家又不是養不活。」

    陸成安坐在她邊上,這會卻是最安靜的一個,沒再開口。

    她想,他對她大底已經完全失望。

    &nb

    sp;也好……

    做過了決定,雙手連再碰小_腹的勇氣也沒有。

    凝神,飛快摒棄心底濃濃不捨,一臉堅定,「我已經想的很清楚了,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我不想要也要不起,明天我就去醫院。」

    心上只剩下片空洞茫然。

    再多的不捨臨到眼前都沒了半點意義。

    如今的不捨,只會鑄就往後不堪傷痛的慘烈局面。

    她疼怕了,就這樣吧……

    ————

    一頓飯,她倒比任何人都要平靜。

    想過自己會懦弱逃開,可直到晚飯結束她也都是靜靜坐著,機械般往嘴裡填塞食物,胃裡若是滿了,興許心口便不會再生寒冷。

    她如今只能不斷對自己心狠……

    許是她雷打不動,擺明心意已決,到後頭勸說的話便少了。

    當然,隨上一個話題一併消失的是她和陸成安的婚事,年晉晟沒提始終沉默,商商也不多問,只當他是默認了她的決定。

    其實很簡單。

    只要孩子沒了,一切迎刃而解。

    沒有為難,也不會再有糾纏,然後這個孩子會成為她心上永遠好不了的傷疤,不斷提醒年慕堯不值得她奮不顧身的事情,而她可以趁機逃離,最好往後永不回來。

    晚飯後,陸成安起身告別。

    商商跟著起身,是要送他離開,剛好有話要說。

    ————

    「好了,送到這裡就可以了,你早些回去休息,不要以為出院了身體就當真大好了。」沒走多遠,陸成安步子停住,不要她再送。

    商商一直低著頭走在邊上,一肚子話到了嘴邊,這會出口也只剩一句蒼白道歉,「成安,真的很對不起……」

    交往兩年,到最後她回報給他的卻只有不斷的道歉。

    聞言,陸成安歎一口氣,反問,「如果我說不原諒,你就能給我我想要的補償?」

    她仍低著頭,開不了口,補償不了。

    他想要的是什麼,商商心裡再明白不過。

    可也正是明白,才更清楚自己無力給他,「對不起……」

    對陸成安,她此生注定是要辜負。

    原以為得不到自己愛的人,找一個自己的人,同樣可以安靜度日。

    可眼前才發現,真的做了後者,生活裡漸漸累積的只會是不斷將人壓垮的虧欠。

    同樣的付出對等的回報,愛情不講公平,可婚姻卻要因為愛情。

    「商商,有時候我真希望你也能自私一點。」陸成安將她這副模樣收進眼底,臉上有過瞬間複雜,「至少那樣,我也能多一些心安理得。」

    他一句話意味不明的,商商下意識詫異抬頭。

    「你怎麼這麼說,難以心安理得的是我才對。」他又不虧欠她什麼,反而是她在不斷背叛,「總之往後你好好過,學校裡那麼多喜歡你的女同學,這一次擦亮眼睛,找一個喜歡你也真正合適你的,至於我,你就當是做了一場噩夢,醒來就好了。」

    她說的輕鬆,可好一會陸成安臉上的凝重也未見半分消散。

    商商只當他還在難受,苦笑著預備安慰,話到嘴邊,這次被他搶了先。

    「那麼你的那場噩夢醒來了嗎?」說話時他雙手在她肩上捏住,強迫她抬頭同他對視,「商商,你心裡那個人,你做的關於他的噩夢,如今你要把孩子打掉,是不是代表,你的噩夢已經醒了?」

    醒了嗎?

    醒的過來嗎?

    說要忘記的人是不是真的如願可以忘記,是不是真能將那人在心上的永久居留權至此剝奪,往後想到年慕堯,是能淡淡一笑緬懷就罷,還是仍舊滿嘴苦澀難嚥?

    她不知道。

    只知道,她已經有了要醒來的意識。

    她已經泥足深陷,不確定是不是真能全身而退,可眼前至少要保證不要再往下陷得更深。

    良久,商商搖頭誠實回答。

    「瞧,在愛情裡咱們都是麻木付出,明明前頭看不到任何光亮,可卻都腳步一致喪屍一樣停不下來。」果真是同病相憐,說著,陸成安臉上顯露些許心酸,眼神卻漸漸開始空洞的,像是透過商商在看著別的什麼人,「你根本看不到我願意給你的究竟有多少,可既然是我願意給的,不計回報不計代價,任何時候你都不必覺得虧欠……」

    他落在她肩膀上的力道漸漸加重。

    而後不等商商反抗,卻又猛地鬆開。

    商商覺得他這會有些奇怪,狀態很不好,「成安,你還好吧?要不要進去歇會再走?」

    總感覺他是被她刺激過頭了,雖然這還是平常那個陸成安,卻又隱約有些不同,具體是什麼,一時間,她又的確說不上來。

    「不了。」他回絕她的好意。

    「孩子的事情你還是再想想吧,就算不想要也別那麼急,還是等你小叔回來再說。」

    「等他做什麼?」商商下意識反問,心口猛

    地繃緊,說話時臉上全是些防備的味道。

    難道他知道了?

    她這副模樣落進陸成安眼底,投射出一種很奇怪的光芒,一閃即逝,而後有些無辜的開口解釋,「至少手術的事情交給他來安排,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意外。」

    還好……

    他應該是被年西顧那幾句話給嚇著了,單純是為她手術安全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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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房間,幾乎一路小跑的衝進衛生間。

    『嘔——』

    吃飯時勉強壓下的嘔吐感這會捲土而來,才吃下去不久的東西這會盡數翻湧上來,一併衝出口腔,時間一久,喉嚨口都是片火辣辣的疼。

    吐完,胃裡才算舒服。

    簌了口,勉強拖著幾乎癱軟的雙_腿從裡頭出來。

    整個人像是受過刑一樣,但也不過只限今天。

    畢竟明天……

    想想,竟苦澀的覺得這一刻值得紀念。

    不敢再往下想,只想將自己整個丟進大g裡,或許睡著一切煩惱都會跟著消失。

    可有的人,偏就不能如她所願。

    「有話直接說。」她對年西顧態度一向秉持粗暴,何況她這會真的半點多餘的力氣沒有,能少說一個字,就當真連個標點符號都不想多說。

    那邊,年西顧雙_腿交疊著坐在沙發上愜意欣賞她這副痛苦模樣。

    她前腳進門,他後腳就跟進來了。

    只是當時她一門心思直奔衛生間,這才沒有注意到他。

    而這會,她也只是有氣無力賞他一記白眼,而後拖鞋一踢,整個人陷進柔_軟g墊裡,扯了被子蓋上,側過身背對他閉上眼睛。

    往常若被她這般忽略,他年小爺必定折騰的她五臟六腑都不得安寧。

    可眼前,眼底卻隱隱透露一些心疼。

    如今的傅商商,被感情摧殘的半分曾經的鮮活生氣都沒剩下。

    而他明明心有不捨,卻又不得不伸手去揭她的傷疤,「我跟你說,孩子的事情你別犯混,這孩子我小叔也有份,不管怎樣,至少你應該先和他商量。」

    g上,商商背影明顯僵硬。

    年西顧的角度看不到她臉上什麼表情,只是好一會她都選擇沉默以對,姿態消極。

    他知道她沒有睡著,猶豫了下,繼續勸她,「傅商商,你怎麼就看不出來,前些天你住在醫院,他都沒有逼你打掉孩子,這代表什麼你看不出來?現在你趁他不在就一意孤行的預備將孩子打掉,你有沒有想過,等他回來看到只剩一灘血水的小生命,他該要有多難過?」

    房間裡,氛圍逐漸壓抑。

    商商背對著他,雙眼緊閉著,牙齒死死咬住食指才壓下一肚子委屈難過。

    可偏偏年西顧還不走!

    背後,他喋喋不休的嗓音還在繼續,「你屁顛屁顛追他後頭那麼多年,這會終於有機會了,只要把孩子生下來,你還怕他不對你負責?我就看不懂了,這節骨眼上你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東西?!」

    「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呢?」商商猛地坐起身,情緒終於壓抑不住,「你怎麼就知道他會對我負責,而不是帶走我的孩子送到宋禮跟前?」

    如今他不還心心唸唸在宋禮病g前守著了麼?

    就算他突然回心轉意,默認她生下這個孩子,到時候他也大可只是要孩子而不要她這個人。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會在伴在他和另一個女人身邊長大,她心口就像是被人噗噗插_進幾把刀子,痛到連呼吸都覺分外勉強。

    何況,她也從來不屑用孩子將他捆綁。

    哪怕追在他後頭再辛苦的時候,她也從不曾想過將『在一起』變成『負責任』。

    去他的負責,她不稀罕!

    「你怎麼會有這麼驚悚的想法?」年西顧被她一句話吼的愣住,而後略顯無辜的解釋,「他要真想和宋禮過一家三口的生活,兩年的時間孩子早能打醬油了,還用得著你?再說全世界哭著喊著願意給他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他為什麼要留下你的孩子,其中原因你真的想過嗎?」

    頓了頓,怒其不爭的警告她,「傅商商,你往後少跟陸筱那個不正經的一起,你世界觀本來就夠扭曲的了,再和她一廝混,現在整個一暗黑扭曲派。」

    「……」商商起初因為他前半句有些失神,回神,意識到他後半句說了什麼,直接一枕頭丟過去,怒吼,「滾出去,不然我現在就能被你氣到流產!」

    年西顧抬手精準接住枕頭,瞧一眼她氣得漲紅的臉頰,果真識時務的起身,臨走還不忘交代,「明天你就和爺爺說你還要想想,總之孩子先留著,我剛給小叔打過電話了,他半夜的航班,明天上午應該就回來了,有的事情我一時和你說不清楚,總之你記得留點起碼的信任給他。」

    之後又一步三回頭的,「淡定淡定,你這樣易怒,以後生出來的孩子會畸形的……」

    「滾!」

    話音未落,回應他的是迎面砸來的一隻抱枕,以及商商情緒更差的怒吼聲,要不是他眼疾手快飛快將門關上,抱枕砸

    砸在門板上都是碰的一聲,要砸在他腦袋上,絕對逃不了腦震盪……

    門裡,商商煩躁的抓一把頭上雞窩一樣的亂髮,心底鬱結難解,重重歎息一聲,關了燈才重新睡回被子裡。

    可這會安靜下來,卻又怎麼都睡不著了。

    煩人!

    她好不容易做下的決定,如今仍舊得不到支持。

    年西顧叫她起碼留給年慕堯基本的信任,她也想,可這種情況,他陪在他正牌女友身邊,若是她再倒貼信任,豈不是自欺欺人?

    肚子裡的小東西她也萬分不捨……

    可這是年慕堯的孩子,若留著,她可能此生都沒法將他淡忘。

    黑暗裡,她一遍遍挖出曾經血淋淋的傷口,對年慕堯付之以信任的結果提醒怎樣都不能在有所動搖,他給她的從來都不是什麼希望,而是將人打入更深地獄的無盡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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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夜,到早晨才勉強有了些睡意。

    可才要睡著,夢裡就斷斷續續全是些她躺在手術台上,身_下流出血肉模糊的恐怖畫面,驚醒時後背都是層冷汗密佈,而後不敢再睡。

    許是肚子裡的寶寶有所感應,起g時小_腹處隱隱有些疼痛捲土重來。

    如此也好。

    疼過,記憶才更深刻。

    早餐是完全吃不下東西的,往日令人食指大動的食物香氣這會卻都叫人反胃。

    只喝了杯水就起身離開餐桌,「爺爺,我去醫院了。」

    年晉晟點點頭,而後看向右手邊的人,「聽荷,你賠商丫頭一起。」

    「嘶——」不等沈聽荷回答,年西顧已經被她氣得牙疼,「傅商商你怎麼就那麼強呢?我昨兒晚上好說歹說和你分析了那麼多,感情全都對牛彈琴了是不是?」

    那邊,沈聽荷吃東西的動作一頓,抬頭時露出眉間隱隱疲憊,「是呢商商,這時候醫院裡醫生都還沒上班呢,還是再等等吧。」

    醫生沒有上班是假。

    沈聽荷是在拖延時間倒是真,昨晚她和年慕堯聯繫過,半夜的飛機,再有兩三個小時也該到c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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