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城位置屬南,進入了杏月之後,暖意便隨著解凍的春潮水悄然漫了上來。
俞雲雙清晨出門的時候原本不欲穿太厚重,奈何卓印清無論如何都不同意,便只好在外衫裡面又套了一件。時值正午,俞雲雙頂著頭頂的暖日在奉天殿外站久了,能感覺到背上都出了一層薄汗。
今日是帝后冊立的日子,在帝都五品以上的官員都需要入宮拜賀,俞雲雙身為國之長公主,也不例外。
按照大寧的規矩,封後大典時武將立於奉天殿台階下方右側的位置,臣立於左側,後宮嬪妃與皇子公主則按照品階佇於丹樨兩側。俞雲雙站在右側最首,對面就是季太妃與她的侄女季盈。
季盈沒有察覺到俞雲雙的注視,一雙盈盈美眸向著台階下官的位置掃了掃,而後飛快垂下眼簾,過了片刻之後再偷覷一眼,似是在找什麼人。
自上元那日九曲橋作別,俞雲雙就再沒有見過季盈,只聽說她甫一入宮便被俞雲宸封為季妃,恩寵極盛。想到那日季盈死死拽著她的衣袖說她入宮之後會生不如死的模樣,俞雲雙合了合眼眸,如今內庭之內一個季太妃,一個季妃,生不如死的那一個,只怕是今日受封的帝后。
中書令竇仁之女,如今的竇皇后從使節手中接過鳳印,襝衽躬身對著面前的香案叩拜三次之後,立於金階最頂層的俞雲宸拾階而下,牽著她的柔弱無骨的手拉她轉過身來,接受百官叩拜恭賀。
禮畢之後帝后相攜入殿,百官待二人身影消失在殿內,各自散去。
時值正午,正是一日之中最熱的時候,俞雲雙出了一身的汗,趕著回府換身乾淨的衣衫,便聽到了身後傳來一陣急匆匆地腳步聲。
這腳步聲聽著熟悉,俞雲雙猜測應是來追她的,放慢步伐轉過身來,裴珩便一身赤色武將朝服撞入了她的眼簾。
見到是他,俞雲雙也不驚訝,只是調侃道:「喲,裴郎將!」
吏部掌管四品以下官員的升降與調動,每年都會在年後對官員功績進行評定,風評為上者加官,中者平調,下者左遷,裴珩在校尉這個位置坐著,雖然大功沒有,零零碎碎的小功勳卻有不少,去年未升職,今年兵部將考核呈給吏部了之後,裴珩便從校尉提為了五品郎將。
俞雲雙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與趙振海議事,聞言搖了搖頭道:「在今上的眼中,裴家早就與本宮綁在了一起,而吏部尚書溫禮又是個膽小怕事的,此次若不是姚永泰兼任了吏部左侍郎,只怕裴珩還是升不上去。」
趙振海卻有些遲疑:「趙大人在此次擢升的官員中提名了許多中立派的人,他這樣做,會不會跳出來得太早了些?」
俞雲雙搖頭言不是:「季正元自從舉薦羅暉為禮部尚書開始,就已經跳出來了。如今竇仁與季正元鬥得不可開交,為了阻止對方的人佔了高位,暗地裡的腌臢手段都用盡了,自己的人上位固然好,但只要不是對方的人,也算是在對弈中勝利。這個時候正是中立派翻身的好時機,只要他們明面上不與本宮扯上關係,就沒有關係。」
趙振海聞言鬆了一口氣:「如此看來,裴郎將此次擢升,是沾了長公主的光。」
「與我何干?」俞雲雙詫異道,「那是他自己的功勞。」
此時勞苦功高的裴郎將走到了俞雲雙面前,望著左右還未退散的官員,對著她行了一禮,摸了摸鼻子道:「我方才瞅你的時候你還在殿前丹樨上立著,沒想到一眨眼就走到了我前面。」
「我趕著回府,步子就急了一些。」俞雲雙一面解釋,一面比了一個繼續向前走的手勢道,「我們邊走邊說。」
裴珩小跑了兩步跟上俞雲雙的步伐:「其實我找你也沒什麼事兒,就是想問問你……」
話至此處,裴珩打量了一番四周,見沒什麼人路過之後,才壓低了聲音道:「雲小雙,你這些日子可還去過隱閣?」
「未曾去過。」俞雲雙回答道,「怎麼了?」
「我見不到阿顏了。」裴珩的臉垮了下來,「我每次前去看她,都會被那姓屈的給趕出來,說阿顏被隱閣主關禁閉了,誰都不能見。我想著你跟隱閣主關係不錯,要不幫我去探一探屈易的話是不是真的?」
裴珩這些日子並不怎麼來找俞雲雙,沒想到這剛一主動過來,便是來打聽阿顏的。俞雲雙氣不打一處來,直截了當回答他道:「不用去了,這件事我還湊巧知道,前些日子阿顏不是常去長公主府來為駙馬切脈麼?這一陣子她突然不來了,我便問了問,阿顏確實是因為犯了錯被關禁閉了。」
裴珩一聽,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來:「那她就這麼關著不會被悶著麼?」
又湊到了俞雲雙的面前:「你能不能幫我去探探隱閣主的口風,可不可以提前將她放出來?」
俞雲雙面露為難之色:「隱閣內部的事情,我不好插手。」
裴珩一聽,頓時洩了氣。
見他這幅模樣,俞雲雙安慰道:「無論如何她總歸能被放出來的,你也別這麼沮喪了。」
裴珩卻正了面色,認真道:「其實我找她是想問一些事情,沒想到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了,她卻被關了禁閉。」
「什麼事非要問她?」
裴珩沉默了片刻,而後對著俞雲雙認真道:「這些日子前線一直傳來捷報,我思忖著大哥的心情應該不錯,想對他提一提阿顏……」
裴珩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俞雲雙打斷了:「此事我覺得等你大哥回來再提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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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可是等大哥回來了,就知道你嫁人了。」裴珩小聲嘀咕,想到俞雲雙下嫁給淮陵侯世子時自家大哥的模樣,打了個哆嗦。
「即使你大哥高興,他也未必能同意。」俞雲雙擺了擺手,「阿顏是彥國人,與你大哥交戰的也是彥國人,你這個時候去提,才是火上澆油。」
「阿顏是半個彥國人。」裴珩糾正道。
「有差別麼?」俞雲雙挑眉道。
裴珩陷入了沉思。
兩人一路同行至宮門口,守門的禁軍將兩人出宮的時辰登記在冊之後,向著兩人行禮讓道。
俞雲雙今日出門坐的軟轎,無法與裴珩同行,是以兩人在俞雲雙的轎前停下,俞雲雙見裴珩還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此事你多想無益,即便你大哥同意了,阿顏未必會願意。」
分明是安慰的動作,說出來的話卻像是一根一根紮在心尖的刺。裴珩苦笑連連:「那我等大哥回來了再說罷。」
見俞雲雙轉身要上轎,裴珩卻突然攔了她一下,開口問道:「你說如今捷報連連,我大哥什麼時候能回來?」
俞雲雙凝眉:「只怕此戰勝了,只要我還在凌安,今上也不會同意讓你大哥回來。」
「我猜也是。」裴珩低低歎了一口氣,仰頭望向北方,「其實我……」
話說了一半卻聽了口,唇角線條微微斂起。
俞雲雙抿了抿唇,對著他沉聲道:「你大哥出征是因為我,無法回來也是因為我。」
裴珩斜掃她一眼:「與你有什麼關係?大哥身為將帥,帶兵出征天經地義。」
「我話還未說完,」俞雲雙道,「你知我在謀劃什麼,我定然讓你大哥班師回朝。」
裴珩面色一動。
俞雲雙無聲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上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