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卓威心情愉悅地來到公司,一進門就被裡面瀰漫著的低氣壓給嚇了一跳,這迫人的低沉氣勢,有多少年沒見了呢?
「琳達。」卓威邁著優的貓步走向接待台,對著美女前台笑的很是八卦:「什麼情況啊?」
琳達鎮定地抬起頭,四處觀察了一番,才悄悄地湊近卓威,小聲地提供著自己所得到的各種小道八卦:「咳,老大一個人在辦公室裡,一大早就拉著美國那邊的人開視頻會呢,聽說昨晚技術部的人,除了家裡有老婆孩子的全都被老大叫回來加班,熬了一整夜,才剛回家去,哦,對了,老大讓你來了就去找他,完畢。」
說完,琳達非常同情地送給卓威一枚「自求多福」的眼神,繼續低著頭佯裝忙碌去了。
卓威無奈又好笑地抽了抽嘴角,心思卻瞬間轉了九曲十八彎,可還是有些想不明白,明明前兩天還笑得如沐春風的人,今天怎麼忽然就變成了暴風驟雨。
他很快便在心裡排除了幾項可能,電光一閃之間,心頭劃過一個想法,隨即摸出手機給阮熙梅打電話。
「梅梅……醒了嗎?」溫柔的嗓音幾乎能掐出水來,惹得一旁不幸地看到卓威秀恩愛的琳達不由得頻頻翻白眼。
「唔,沒什麼事情,就是想你了,順便和你說點生死攸關的現狀。」
「梅梅,你別這麼聰明好嗎?唔……確實是關老大,他好像心情不好,你一會兒睡醒了給七夏妹子打個電話探探口風唄?」
「對對對……好好好!」
掛斷電話,卓威氣定神閒地無視掉身邊一干人等熱切又八卦的眼神,從容不迫地來到關雎辦公室的門口,故意把手搭在門把手上,頓了一頓,等到身後又恢復平靜,才不慌不忙地轉了轉手腕,打開了門。
剛一進去,卓威便被滿室的煙氣熏得眉頭一皺,抬起頭一眼便看到了牆上的大屏幕,連線那一頭的眾人皆是正襟危坐的模樣,嚴肅而認真地等待著視頻這一頭的boss下達指令,然而鏡頭這一邊的關雎卻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卓威有些愕然地看著他,心裡很是驚訝。
此時的關雎正微微仰著頭望著窗外,眉頭深鎖,嘴角緊抿,神色煩躁而不耐,身上純黑色的手工襯衣上,依晰可見幾道深深的折痕,襯衣的領口散漫地敞開著,露出了白皙的脖頸和迷人的鎖骨,領帶被隨意地扔在一旁,桌子上攤開著許多件,一本一本散落四方,雜亂又無序,放置在桌角的煙灰缸裡塞滿了燃盡的煙頭,無聲地解釋著為何一大清早辦公室裡就滿室煙霧瀰漫。
卓威心裡忽然有點感歎,還有些……懷念。
真的是好多年沒有見過關老大這副遇到難題而略顯煩躁的模樣了!
卓威不由得回憶起他們年少之時,自己第一次見到關雎。
那人端得是一副寡言內斂,清俊矜貴的好氣質,看似對任何人都彬彬有禮,實則卻只是禮貌使然,他們一班兄弟尚且如此,更遑論有哪個人能走進他的心。
唯一一次見到他如今天這樣煩躁時,還是在六年前的一天,關雎贏得了一場電子競技比賽的冠軍,可是整個人卻並不開心,甚至惆悵,他會時常發呆地望著自己的雙手,那一向不見波動的眉宇間甚至有著顯而易見的煩躁,彷彿所有的情緒被壓抑了太久,急切地喧囂著突破。
不再冷靜,不再從容,只剩下被壓抑著的嘶吼,沉默地外露。
真的是好久,好久都不曾見過他這幅模樣了,可是今天……究竟是怎麼了?
卓威搖了搖頭,忍著嗆人的煙霧走到窗前,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通風,才不急不緩地回到電子屏幕前,對視頻裡面容疲憊又莫名其妙的精英們微笑著致歉:「sorry,night.」
話落,他隨手按下開關,關閉了持續已久的視屏會議,悠悠地轉過身來,挑著眉頭斜睨了一眼辦公桌後煩躁得甚至有些頹廢的關雎,心頭卻忽然劃過一抹瞭然。
原來是情傷嗎?
「是因為七夏妹子嗎?你守了這麼多年的人,其實就是她吧。」
陳述的語氣,夾雜著卓威滿心的篤定。
關雎向來是個深沉而內斂的人,從不輕易外露情緒。縱然是身邊相處了多年的兄弟,卓威也只是知道他心裡藏著一個人,一個多年如一日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尖兒上的人。可卓威並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誰。
關雎微仰著頭,沉默地靠坐在皮質的辦公椅裡,靜默了良久才閉了閉雙眼,長長地歎出一口氣,低下頭,他隨手點燃一支煙,照舊是上好的蘇煙,煙身純白而細長,把玩似的夾在指間,片刻後舉至唇邊,深吸一口,再緩緩吐出,深邃的雙眸慵懶地微微瞇起,週身的氣質變得更加痞而頹唐。
窗外有清寒的風靜靜吹過,吹著眼前瀰漫的煙霧一點點散開。關雎疲憊地揉了揉眉頭,輕輕扶額,思緒彷彿在稀薄的煙幕中回到從前。
他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六年前,彼時,他尚且不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易七夏。他更加不知道的是,曾經那猶如驚鴻般的一瞥,將會在往後的歲月裡,帶給自己多少刻骨和銘心卻依然此生不悔。
那是一場全國中學生電子競技賽的比賽現場,她作為他決賽時的對手出現在電腦的另一邊,顯示器寬大的屏幕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只露著出一雙好看的眸子,清澈靈動,含著淡淡的笑意與嚴謹,禮貌地對他點頭示意。
只一眼,便他平靜了數年的心湖忽然就蕩起了漣漪,並且毫無預兆地想起了一個詞——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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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比賽行至關鍵時分,關雎終究忍不住心裡的好奇,悄悄地偏過頭去,窺向對面的她。鍵盤上跳躍翻飛的手指,白皙而纖細,細膩的手背皮膚光滑無暇,隱約地好似能看到一點點淡青色的血管,還有那淡粉色的指尖,圓潤而剔透,竟讓他覺得特別可愛。
關雎歪著身子還想再多看她一眼,只是一下秒,便聽到了比賽結束的哨聲。
他輸了,從小到大第一次輸了比賽,輸給了對手,可是他的心裡卻隱隱地有些高興。
關雎暗自得意地想著,這樣,等到領獎時,她作為冠軍,一定會站在自己的身邊吧。他可以……問她的名字嗎?
可是後來,冠軍卻依然是他的。
比賽舉辦方解釋說,因為獲得冠軍的她突然臨時離開了比賽現場,按照規定,取消領獎資格。
領獎台上沒有了她的身影,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冠軍的位置上,手裡抱著獎盃,專注地望著賽場的門口,期待著她的再次出現。
可是沒有,那裡人頭攢動,卻再沒有她的背影。
賽後,關雎非常不死心地動了一點私人關係,終於從比賽的承辦方那裡得到了所有決賽選手的名字。
他也終於知道了她的名字——易七夏,七夏,夏夏。
他把她的名字寫在紙上,一遍又一遍,一筆一劃,力透紙背,卻始終找不到她,承辦方那裡登記的電話號碼是一所學校的傳達室,那裡的老師告訴他,易七夏不久前已經辦理了休學。
歸期,不定;去向,不明。
此後的一年裡,關雎幾乎每天都會刻意地路過她曾經的學校,在校門停一停,再等一等,只希望有一天她會回來,然後讓他在人群裡,第一眼就可以找到她。
只要……她回來就好。
這樣的等待一直持續到關雎返回美國以前。他是以交換生的身份來到中國的,為了找七夏,關雎已經把返回美國的時間延長了一年,可是一年來竟然毫無所獲。這讓他終於不得不承認:他真的無可奈何地錯過了她,並且即將失去,或許再無可挽回。
此後,便是一別經年。
……
快要燃盡的煙頭灼燙了關雎的指尖,終於也讓他從當初那種無望而迷茫的回憶裡抽身出來,他低笑一聲,低沉的帶著一點苦澀的自嘲。
「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