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得到機會抬起頭來與座上的男人對視,在望向對方眼底的一瞬間,歸寧的心狠狠地抽動了一下。儘管她面上掩飾得很好,但胸腔裡的心臟卻撲通撲通地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狠狠地握緊了拳頭,歸寧壓抑著內心翻滾的波動,用清冷到近乎冷然的表情直直地看著宇訣。
這不應該是一個妃子看著皇上的表情,但歸寧卻不在意,她只知道如果不讓自己足夠的冷情她就無法保持冷靜。
終於……又見面了!歸寧在心裡默默道。
竇真兒眼帶寒光地看著毫不畏懼眼睛直直盯著宇訣的歸寧,暗恨道:
好一個「朝陽郡主」,竟然敢在我面前玩這種把戲。
還有那個曲厲軒,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想著,竇真兒一聲冷笑,道:「朝陽郡主?你可知道本宮以前的封號是什麼?」
聽到竇真兒的聲音,歸寧神色一暗,微微側頭望了一臉趾高氣昂的竇真兒一眼,旋即低下了頭,讓臉上的表情隱進陰影之中,而後回答道:「皇后娘娘身份高貴,梅娘自不敢相提並論。」
雖然嘴裡說著菲薄自己的話,但歸寧的聲音裡卻絲毫聽不出卑微和恭敬,有的只是沒有任何感情起伏的冷淡。
這引得竇真兒愈發不滿,又道:「眾人皆知這世上有一個『朝陽公主』,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朝陽郡主』,這換做別的不認識的人,還以為是有人想要冒認本宮卻偏偏又記錯了封號呢。依本宮看,這『朝陽郡主』四個字以後就別再提了吧,想來皇上也是這樣認為的吧?」
言罷,竇真兒微笑著望向身側的宇訣,一副在等他意見的樣子。
按理,你可以被封為「朝陽公主」,我自然也可以被封為「朝陽郡主」,畢竟沒有誰規定說「朝陽」這個封號就只能屬於她竇真兒一人,可竇真兒卻偏偏說的好像自己才是正主兒,歸寧不過是盜用她稱號的偽冒者,她這樣的一番言行明顯就是想要給初來乍到卻又偏偏大出風頭的歸寧一個下馬威。
宇訣當然明白竇真兒的用意,他笑著對竇真兒道:「皇后多慮了,從今爾後,梅娘就是梅妃了,又怎會再提起她的郡主封號。不過,皇后的話說的也有些道理。」
再度望向歸寧,宇訣道:「梅娘,這『朝陽郡主』之名今後就不要再提了吧。」
雖然這宇訣頭一句是說竇真兒想太多了,但後面卻緊接著就同意了竇真兒的做法,簡單的幾句話卻無一處不透著對竇真兒的寵溺。
當然,宇訣之所以會同意竇真兒的提議讓歸寧不許再提「朝陽郡主」四字,也不單單只是為了讓竇真兒高興順從她的心意,實際上宇訣自己也同樣不喜歡別人用「朝陽」之名,因為這是專屬於竇真兒的稱呼。
在宇訣心中,只有竇真兒才配得上「朝陽」之名。
曲厲軒始終含著笑意的雙眼在聽了竇真兒和宇訣的話之後驟然一斂,神色有些複雜地望向歸寧。
歸寧面上卻沒有什麼表情,絲毫不為方才宇訣和竇真兒的話所動,頗有些寵辱不驚的架勢,只是微點了下頭,應道:「梅娘知道了。」
下馬威也好,寵溺也罷,歸寧都沒有把這些放在眼裡,畢竟……又有誰能夠肯定先笑的那個人便是笑到最後的那個人?誰輸誰贏猶未可知,她又有什麼必要為了現在這麼點小事而負氣?
宇訣自然不知道歸寧心中所想,他只看見了歸寧的寵辱不驚,並對此頗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吩咐道:「給梅妃賜座。」
之後又對歸寧揚了下手,道:「梅妃,坐到朕身邊來。」
畢竟歸寧是祁遼國的郡主,又擔當著和親的大任,再如何宇訣也不能當著祁遼國二王子曲厲軒的面過於冷落歸寧,這該做的表面功夫他還是會做到的。
只是,在給歸寧賜了座之後,宇訣立刻側身握住了身旁竇真兒的手,明顯帶著安慰跟安撫的動作。
竇真兒則是朝宇訣溫柔地笑笑,然後挑高眉向歸寧的方向瞥了一眼。
歸寧並沒有刻意去留意身旁兩個人的動作,可偏偏她的位置被安排在距離兩人最近的側面,就算她再如何不想去看也能夠透過餘光將宇訣和竇真兒兩人間的互動盡收眼底,當然,她也看到了竇真兒那個近乎挑釁的一瞥。
歸寧端起擺在面前案几上的酒杯,被杯口擋住的嘴角輕輕勾了勾,壓下心裡的冷笑,而後仰頭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
放下酒杯,歸寧又重新戴上了面上的紅紗,這樣可以讓她感到輕鬆些,不用刻意掩藏自己全部的表情情緒。
許是對自己面上的紅紗能夠遮擋住自己大部分的表情這一點感到頗為滿意的緣故,歸寧揚起嘴角露出了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笑,甚至不自覺地彎起了眉眼。
看到明顯被宇訣冷落在一旁的歸寧,曲厲軒只是自嘲地笑笑,而後又恢復了那一副玩世不恭又帶著幾分高深莫測的神色,甚至連一個安撫的眼神都沒有給歸寧送過去。
倒是坐在宴席首位的三王爺宇恭在看到竇真兒對歸寧的挑釁後有些擔憂地望了過來,竇真兒做皇后這幾年是怎樣對待宇訣身邊其他女人的,他就算沒有去細細調查也都聽說了不少,他暗暗替這個和親而來的梅妃感到有些擔心。
但不想宇恭望過來的時候正巧看見了微笑著的歸寧,雖然隔著紅紗看不真切,宇恭卻能夠感覺到那是一個非常好看的笑容,眉眼彎彎的像月牙兒一樣,與歸寧看似冷淡的性子完全不同的
一個笑容,帶著些許明媚的味道。
宇恭一怔,定定地望著歸寧,嘴唇微微動了動,但最終卻什麼也沒有說。
察覺到異樣的視線,歸寧斂起笑容循著方向望了過去。
一個溫潤如玉般的身影就這樣闖進眼簾,那是一張與當今皇上宇訣有著幾分相似的臉,但卻沒有宇訣那樣英氣逼人的氣勢,收斂了魄力的眉眼帶著天生的溫柔,儘管此刻男子臉上的表情帶著驚訝和迷惑,但卻依舊讓看著的人有種如沐春風般輕柔的感覺。
視線相抵的瞬間,歸寧同樣一怔,但旋即便厭惡地皺起了眉,動作明顯地別開了自己的臉,躲在了宇恭的視線。
目光相對,宇恭當然清楚地感覺到了歸寧那個厭惡的眼神,他只是一愣,有些不解,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突然對自己流露出這般明顯的厭惡感。
尋思著緣由的宇恭很快又看見對方收回了與他相對的眼神,並且別開去躲開了他的視線。
終於意識到也許是自己方纔的注視太過直接,讓對方誤會了些什麼,宇恭也有些尷尬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想到自己大概被對方誤會成是貪圖美色之徒,宇恭就愈發有些不自在了。他方纔之所以愣住,是因為那個笑容讓他覺得很熟悉,讓他不自覺地想到了那個已經離開了三年的人。
對於方纔的反應,宇恭自己也覺得有些可笑,明明是兩張不同的臉,他卻有那麼一瞬間覺得那個一身紅裝的梅娘與那個恬靜如水的人是同一個人。結果因此而望著對方愣神,讓對方莫名地誤會了自己,甚至還對自己露出那樣厭惡的眼神。
想到心中的那道身影,宇恭抬頭望向坐在高台上的竇真兒,但只是快速地一瞥而後便迅速地收回了目光,神色難掩哀傷地端起面前的酒杯淺淺地但不間斷地一口一口地酌著。
宇恭不知道的是,別開臉的歸寧其實一直在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著他,在看見他看著竇真兒滿眼的哀傷之後頓時臉色一變,用力地握緊了拳,帶著幾許恨意地想:
他果然也……所有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