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二這話一出,楚父的心都給剮疼了,他微微弓著背,一瞬間竟是蒼老了不少。
事已至此,楚蟬也不可能為難一個孩子,「阿爹,小弟還小,我把魚湯分成三小碗好了。」
楚父終於直起身子,大怒,「他那裡還小了?都七歲了,你阿娘當年來信告訴我,說阿聿和阿弘五歲的時候都知道幫著做事了!他都快齠年了!且不管他,阿蟬,你趕緊去把魚湯添了給你娘和祖父送去。」
楚父第一次發了這麼大的脾氣,周氏抱著楚志不敢在開口刺激楚父了,連楚珍也吶吶不語,深怕又惹惱了楚父。
楚志默默的掉起了眼淚,嚇的縮在周氏懷中。
楚蟬不再勸說什麼,只看了大兄和二兄一眼就去了廚房,方才二兄那句話可真是夠火上澆油的了,不過——楚蟬心底一笑,這樣的二兄其實挺討人喜歡的,至少他是幫著自己的。
曾氏這會見周氏挨罵,悠悠的同楚原道,「平日裡都是淑在伺候你阿爹吃喝,今兒淑病著在,阿蟬病也才好,能把淑照顧好都不錯了,你看看你阿爹那邊如何。」
「讓荷香去吧。」楚原看向周氏,「你伺候好阿爹在出來用飯吧。」
荷香就是周氏的閨名。
周氏臉都有點變了,也不好直接拒絕,只說,「讓平兒去吧,我笨手笨腳的,怕伺候不好爹。」
楚父抿嘴,曾氏道,「外頭還有一大盆子的衣裳沒洗,讓平兒去把衣裳洗了吧,買的婢女回來不就是伺候人的?總不能只伺候你一個是吧,平日裡都是我洗來著,讓娘也跟著享享福好了。」
曾氏對孫氏不算是個惡婆婆,孫氏要出門找活計補貼家中,回來還要煮飯收拾屋子,所以曾氏也會幫著做一些活計的。
楚父臉色越來越青,周氏終於不敢再說些什麼了,狠心把哭鬧的小兒往楚珍懷中一塞,就去了廚房。
廚房裡,楚蟬剛把燉好的魚湯分成兩份,一整條燉的骨頭酥爛,筷子輕輕一夾就把魚肉全部剔了出來,分成兩份,瞧見周氏進來,主動叫了聲二娘。
周氏面色雖不大好,到底沒給楚蟬難看,沖楚蟬笑了下,「我先端進去餵了你祖父先。」說罷,端起案上的魚湯,瞧見這魚湯,周氏還忍不住楞了下,這魚湯的顏色竟是奶白奶白的,先不說濃郁的香味,光是這奶白的顏色都讓人有了口腹之慾。
楚蟬也不再多說,端著另外一份去了孫氏的房間。
孫氏不是什麼大病,只是楚父回來後,楚蟬一通鬧騰生病,孫氏忙前忙後,心裡大概也有些不舒服,所以這才病倒了,累佔了一半,心病大概也佔了一半。
進去的時候,孫氏已經醒了,正茫然的看著床尾,目光呆滯。
聽見聲響,孫氏回神看了過來,瞧見是大女端著碗過來,心中一酸就有些想落淚。
大女雖說性子有些驕橫,可到底也是她嬌生慣養著養大的,兩個兒子她還會讓他們幫忙做事兒,這個女兒她卻是捨不得。楚父帶著周氏回來的時候她真真是心都寒了,又不是大富大貴之家,哪兒會娶什麼平妻,可自己盼了十年的丈夫卻帶回了一個平妻,綾羅綢緞,珠圍翠繞。
那叫楚珍的小女更是面色紅潤,身材豐盈,頭上插著纏金絲珠花簪,一身嬌艷的綢衣,哪兒像她的大女,從未有過漂亮的首飾,就算對自己的容貌再愛惜,也不過是有一頭黑亮的發,乾淨整潔的布衣罷了。
她心中真是不甘啊,所以等著大女病好了她卻是病了。
如今突然懂事的大女,她心中不是欣慰,反而是難受。
「娘,您快喝點魚湯,這可是女兒親手熬煮的。」楚蟬哪兒會看不出孫氏的想法,可這事兒外人勸說是沒用的。
可這種事情,實在是……連楚蟬都忍不住想歎氣,又不是什麼貴族權勢,還娶什麼平妻吶,況且她一個現代人,是絕對沒法認同三妻四妾的。
孫氏心酸的接過魚湯,低著頭一口口的喝著,不想讓大女看見她發紅的雙眼。入口的一瞬間,孫氏有些愣住,這魚湯……她忙抬頭看了一眼,奶白的魚湯,嫩白的魚肉,味道更是鮮濃。
孫氏抬頭道,「阿蟬,這是你煮的?」
楚蟬笑瞇瞇的點頭,又把之前同曾氏說的話同孫氏說了一遍,解決了魚湯做法的來歷。見孫氏心酸想哭的模樣,楚蟬曉得不能明目勸孫氏想開,只能從別的法子入手了,她輕輕的依偎在孫氏身邊,眼睛有些紅,「娘,您不知道,今兒早上您突然倒下的時候女兒快嚇死了,女兒真不敢想娘要是倒下了,女兒該怎麼辦。」不等孫氏說什麼,她又繼續道,「大兄和二兄也嚇的不成,都道娘是平日出去做活計太累了導致的,今兒一早,他們就出門尋活計去了。」
孫氏一聽,心裡自責的很,是啊,都十年了,她自個都把孩子拉扯大了,都沒指望過孩子她爹,這會又是作甚,就算帶回平妻又如何,兒女在她心中才是最重要的。這麼一想,孫氏心中的不甘也去了幾分,連帶著都覺得心口處不悶了,舒坦多了。
又聽見女兒道,「娘,以後您再也不用辛苦的早起洗衣煮飯了,阿爹帶回個婢女,有婢女做活就成了,阿爹也回來了,賺銀子的事情就交給阿爹去,娘只管在家享福就是了。」
孫氏被女兒這番話給逗樂了,抱著女兒在心底歎了口氣。
楚蟬勸著孫氏把魚湯都喝了,魚肉也吃了,又餵了一些豆飯這才出去吃了飯。
大家都吃完了,給她留了豆飯,鹹菜和菜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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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豆飯是黃豆和黍也就是黃米煮的,入口粗糙,難以下嚥,鹹菜也只有鹹味,菜羹更是清淡的不行。
楚蟬還是一口口的都吃完了。
剛吃罷,二兄楚弘就進來扔了一小包東西在楚蟬身上,「東西還熱乎著,趕緊吃了吧。」
楚蟬打開油紙,發現裡面是一小塊烤肉,大概有半個拳頭大小,楚蟬去看楚弘,楚弘道,「你前些日子不是嚷嚷著想吃肉嗎?今兒我同大兄出去幫忙抗東西了,東家給了二十個圜錢,還給了一小塊烤肉,你快些吃了吧,省的給那小兒看著又要鬧了。」
楚蟬心中有些酸澀,前世時候,父母過世的早,她一直跟著爺爺生活,爺爺在她大學時也過世了,後來大學畢業,出去工作,很久沒有感受親人間的溫暖了,再加上做的工作也壓抑,還是同事的排擠,楚蟬第一次覺得來到這地方似乎也不錯,至少還有疼她的娘和長兄們。
前世她的工作怕是沒多少人肯接受,她是法醫,爺爺其實不希望她做法醫,而是希望她繼承家業,據爺爺說,楚家祖上都是在宮裡頭做御膳大廚子的,不過楚蟬最後還是選擇了法醫,原因也很簡單,她喜歡的人就是做法醫的,隔壁的青梅竹馬,從小就暗戀,後來人家學醫,她也跟著了,做法醫,她也跟著了,學法醫對中醫沒多少瞭解,學的也都是臨床(西醫),化學,生物,數學這些的。
可惜並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馬都能相互喜歡上,前世的她太普通了,容貌普通,性子軟弱內向,鄰家哥哥自然沒有喜歡上她。
「快吃了吧。」楚弘又道,今兒東家就給了這麼一塊烤肉,他和大兄都決定留給阿蟬的。
楚蟬斷了回憶,看著瘦高瘦高的二兄,心裡暖暖的,她把烤肉分成三小塊,遞給了楚弘兩塊,「跟大兄和二兄分著吃吧。」
楚弘看了眼楚蟬忍不住撇嘴,「瞧你瘦的都跟猴一樣了,你趕緊吃了吧!」
楚蟬曉得就算平日裡大兄跟二兄有些不著調,可家中困難時兩人卻是真心為家裡著想,早上出門她就曉得兩人定不是出去玩的,而是找活去了。就算平日兄妹之間偶有拌嘴,可大兄二兄還是關心她的。又如何肯一個人吃了這烤肉,硬是塞給楚弘,讓他帶給大兄,三人平分。
二兄出去的時候,楚蟬還跟在身後吩咐,「二兄,你跟大兄可莫要在出去幫工了。」兩人都還是少年,長身體的時候,營養也跟不上,做這種體力活只會弄垮了身體。
況且,楚蟬知道父親今兒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只是周氏這次要大出血了。
周氏伺候好楚老爹,用了些豆飯就有些吃不下了,直接回了房,她今兒心情鬱悶,早早的就歇下了,不想躺著沒一會,楚父就進來了,臉色沉沉,直接道,「家中的銀錢了?」
周氏心中一驚,慌忙坐起,「家裡頭哪兒還有什麼銀錢啊,之前每月要給這邊寄銀錢,那邊也需要花費,後來你退軍雖給了幾貫錢,可回來的時候也都用的差不多了……」
楚父心頭氣的有些狠了,之前在夷州所有的一切都是交給周氏打理,他從未過問周氏給這邊多少銀錢,今兒這麼一鬧騰,他曉得周氏每月給這邊的銀錢怕是沒有多少。他每月少說也有一貫錢,偶爾有戰爭,從俘虜身上得到的銀錢和值錢的東西也都歸他們自己了,都是交給了周氏。
回來後也沒人同他訴苦,要不是今兒母親多嘴說了句,他根本不知家中已經這麼拮据了,他作為父親,竟要兩個兒出門賺銀錢養家,可他的平妻和小兒小女卻是綾羅綢緞的穿著,金釵銀簪的帶著,婢女使喚著。
楚父沉臉道,「在夷州的時候,你每月給這邊多少圜錢?」
周氏臉有些發白,吶吶道,「五……五百……」
楚父喝道,「到底給了多少!」
「一……一百……」眼看著楚父臉黑如炭,周氏愁眉苦臉,「原郎,這不怪我,在夷州的時候各種花費都需要開支,請你的同僚吃飯喝酒,還有給上峰送些禮,哪樣不需要銀錢?我也實在是沒有法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