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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章 司馬之姓 文 / 裴嘉

    荀彧聽司馬黎這麼損自家兄長,還以為她是謙虛,當下只能笑而不語。

    哪怕他心裡也明白,她說的基本都是實話。司馬懿雖然是府中次子,卻稱得上具備了名門子弟功成名就的一切外在因素,只是他已近弱冠之齡,風評與聲望卻遠不及早在童年時期就已被人廣為稱讚的長兄,司馬朗。事實上,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可以傳頌的事跡,能與「司馬懿」這個名字掛鉤,也難為荀彧還聽說過此人。

    因此,司馬黎倒不覺得自己是在損他,最多是趁本尊不在,多揶揄幾句而已。

    「如此,我便先去把書信寄了。」荀彧站起身,打過招呼後便向書房走去,留下郭嘉跟她兩個人。

    她看了郭嘉兩秒,見他只是垂著眼眸,端坐在案幾前,沒什麼表情。渾身上下依舊只有一套素衣,一支玉簪,素淨得像松葉上的雪。何況他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這樣安靜,好像她惹到了他。

    這樣的氣氛令司馬黎有些坐不住,她身上沒有加外衣,還覺得有些冷。猶豫再三之後,她乾脆站起來打算離開,在越過郭嘉的時候,卻被他拉住了手。他帶來的觸感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乾燥,而她自己冰冷的手觸到這溫熱後,反而更僵了。

    「當年在陽翟的時候,你也是這麼怕冷。」郭嘉也站起身,但不鬆手。他微微低下頭與她對視,臉上的表情依舊平靜,除了他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她,像一對搜尋器一樣,試圖尋找著他想要的答案。

    「我不清楚當年你為什麼要跟司馬懿走,也不理解他為什麼要讓你學會用劍。但是我想知道,為什麼你現在還是一定要跟他離開?」他本是抿著唇,定定地看著司馬黎,可是她也微仰著頭,雙目坦然澄澈地回視著他,絲毫沒有心虛。這讓郭嘉只能開口,他的嗓音像是被刻意壓得低沉,每個字卻因此變得更有份量。

    「因為我現在姓司馬。」她展開一個似有若無的微笑,幾乎是不經思索就將答案說了出來。

    因為她現在名叫司馬黎,而不再是司黎。

    她甚至有點懶得去數,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已經有多少年了。在現代社會,她是一個姓司名黎的悠閒女青年,生長在一個親情淡漠的家庭,正經學院畢業,進入社會後就職於x省歷史博物館,崗位是物解說員,每天過著像公式運算一樣有板有眼的生活。

    直到當地化局要和博物館聯合舉辦一個漢化展覽,包括她在內的所有講解員都不得不換上一套有年代感的行頭——身上穿的是xx陵墓出土的漢制長裾還原品,戴則是仿製的館藏物。比如她被分到的頭飾,就是一隻海棠雕紋的玉梳背。

    這只梳背不像盛唐流行的款式,而是形如短款劍身,右上下各有一圓弧缺口,背有海棠花紋雕飾,玉質溫潤,瑩白純淨,遠觀則狀似一片花瓣。

    而這只梳背,至今還被她戴在髮髻邊。

    她遇見司馬懿只是一個偶然。可是在遇見他的前一秒,她還認定自己已經窮途末路。

    在司馬黎用了兩年的時間,去適應這個時代的生活之後,也曾想要自己一個人生活,只是她沒能成為女版龍傲天。不僅如此,某次她遇上蠻橫的黃巾軍,只來得及躲藏,饑困交迫地流亡了數天,總算保住一條小命。

    還記得那是她第一次親眼目睹血腥和殺戮。

    在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時代,雄才大略如劉備,也是空手奮鬥幾十年才找到真正的棲身之所。她在沒有任何起點的情形下出走陽翟,數次嘗試之後,終於身無分,腦袋空空地站在一個陌生的街頭,看著夜晚晴空萬里,無邊際的蒼穹猶如漆黑的幕布,將這個已經開啟混亂的時代罩得死死的。

    她開始重新思考,能讓人在這個混亂割據的時代立足的重要命脈是什麼呢?

    錢,糧,和聰明的腦袋。

    司馬黎認為,要掌握前兩種的難度要遠遠超過與最後一種,天時地利與人和一樣不佔——久逢乾旱,疫病大起,官僚*,農民起義。何況……她想起了魯肅,家財糧草富足如他,最後也被周瑜說動,將家底全部捐了出去。

    錢和糧本就是填不滿的無底洞,與其費盡力氣換一個不可能一定成功的結果,不如倚仗一個百分之百可靠的聰明腦袋。

    ——雖然這不是唯一一個選擇,但卻是最收成效的一條道路。

    就在她想到這的時候,司馬懿出現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比他本人要略顯成熟,有著成年男人的磁性。他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有種從時間背後穿越而來的恍惚感。從此以後,她每一次聽到司馬懿突然開口時,都禁不住微愣一下。

    「你長得和我妹妹很像。」他說。

    而當時,她還在效仿藝青年,仰頭看著天空,專注感慨自己命運多舛、我見猶憐,聽到有人來與她搭話,也只是隨口回了一句:「你妹妹是誰?」

    「她叫司馬黎。」

    在司馬懿說完這句話之後,她便成為了真正的「司馬黎」。

    司馬懿和司馬黎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妹,只是司馬黎在五歲時,走失在河內街頭,無論司馬家費勁多大力氣,都始終找不到她的消息。

    如今司馬夫人多年來因憂成疾,垂命於病榻久矣,還心心唸唸著失散多年的小女兒。司馬家不缺子嗣,數數司馬懿兄弟共有八人,還能被後世稱為浩浩蕩蕩的「司馬八達」,而他們家的女兒,卻始終只有司馬黎一個。

    司馬懿說,他妹妹當初就是在這個街頭走丟的,現在又在這裡遇到了她。

    當時她還不知道,拿「你和我的妹妹長得很像」這麼爛的借口搭訕的人是司馬懿,慢悠悠地問道:「那你說說,我們哪裡像?」

    「我們兄妹都是天生薄唇,你也是。一字平眉,眼形也略長,臉上沒有表情的時候唇角也是微翹起,像貓。」

    他的話讓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簡直懷疑自己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就是他失散的妹妹。她問:「你的妹妹是何年出生?」

    「光和元年。」

    「我是熹平六年生的,比她大了三歲。真可惜,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她雖然是穿越來的,可她所寄居的身體卻是屬於一個兩千年前與她同名同姓的女孩。她的父親是穎川陽翟很有名氣的士紳,母親早逝,也沒有別的兄弟姊妹。她遇見司馬懿這一年,這具身體的年齡剛好是十四歲。

    司馬懿在得到一個完全否定的回答之後,並沒有失望或者沮喪,他語氣平淡地說:「無妨,既然你會出現在這裡,自是命中注定你來幫我的。」

    她低下頭,轉過視線朝聲源看去,正對上司馬懿略顯沉靜的面龐,雙目有神而沉斂,眉峰稍高,粗而濃密,嘴唇也的確像他說的那樣,是薄唇。他穿著一身鴉青色的尋常裾衣,已經背著手站了許久,他的這副姿態總讓人想起夜巡的鷹,沉默地審視著你。

    「還不知閣下尊名?」她頓了一下,才問道。

    「在下河內司馬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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