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見荀彧是這反應,有些不滿地說道:「我怎麼會誑你?」
見他不服,荀彧只好一語點醒道:「她姓司馬。」
聞言,郭嘉臉上的表情也只能化作苦笑,承認道:「是啊,她姓司馬。」他垂眸沉默了半晌,復又問道:「若,你知道她是誰嗎?」
他這話問的有點沒有道理可言,荀彧「啪」地一聲,輕放下茶碗,皺眉反問:「那是你的未婚妻,怎麼還跑來問我?」如果不是他早已認識郭嘉多年,估計早就認定此人瘋言瘋語了半晚,多半是被驢踢壞了腦子。
「難辦,難辦。」郭嘉見他也不知,輕歎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而荀彧見他一副苦惱的樣子,只是默默飲茶,不打算多言。
「若,我可還曾想請你當主婚人吶。」突然間,他像是腦中靈光一閃,拍手道。
荀彧抬眼看了看他一時興起,又蠢蠢欲動的樣子,表現得淡淡的,他又飲了一口茶才語氣平平地回道:「依我看,還是先等人家同意嫁給你再說吧。」
這句話猶如一盆冷水潑在郭嘉臉上,而他也沒想到荀彧的回答這樣不留情面,完全不顧及兩人多年深厚的友情,當下整個人的表情都被凍住了,僵了半天之後他才歎了口氣,也很為自己的未來感到擔憂,他無奈道:「唉,就連你也打趣我。」
*
翌日,司馬黎在用過早餐後,聽聞荀彧已經去了書院講學,而郭嘉還在蒙頭大睡,無語之下,她便跟婢女打了聲招呼,一個人上街散了散心。
穎陰雖不及洛陽繁華,卻民風樸實。再說這裡有以荀氏為首的世族大家們坐鎮,街坊市間也必然是一派和泰風氣。她走到街上時,人們正剛剛開始打理今天的生意,街邊一個烙餅的攤子也剛剛擺出一鍋剛出爐的酥餅,金黃色的酥皮上點著白芝麻,看揉面人的功夫便知他手藝不賴,烤出來的餅似有千層酥,看得剛吃完早飯的司馬黎又覺得餓了。
「老闆,要一個餅。」她掏出幾枚銖錢,然後餘光無意間一瞥,看到攤子旁邊有一個小女孩也盯著剛烤出來的酥餅,她散著頭髮,面色有幾分蒼黃乾癟,稱得她眼中的渴望無比強烈。看她的裝束,到讓司馬黎想到郭嘉口中遭遇浩劫的村民。她又加了幾枚錢,改口道:「老闆,要三個吧。」
她接過餅後,分給了小女孩兩個,什麼都沒說便走掉了。
算是用司馬懿的錢替他做點善事。
她咬著餅轉身時,卻無意間瞧見一家店舖外擺著一塊木板,上面整齊地寫著一排字:荀彧先生最鍾愛的發巾款式,真正的名士品味!
嚼著餅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她抬頭看了看店舖的招牌,大概是間衣飾店,左右看看周圍的人,倒是也有不少人像她這樣盯著那塊類似廣告牌的木板看,之後他們幾乎是一哄而上,進到店裡去,這場面倒是類似現代社會的大賣場減價時的壯觀情景。
司馬黎用了吃完一個餅的時間猶豫決定要不要進去湊個熱鬧,趕個時髦。
等到她進到店裡面,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趕時髦」。她幾乎沒顧上打量店裡的裝潢,只見著略微擁擠的人群,一個個都若有所思地觀賞著店裡的貨品。
她也挑起一塊男子用的發巾,樣式還是那個樣式,方方正正;顏色也沒什麼特別的,無非是常見的水青色染了一點淡淡的灰色,看起來更舒服;料子倒是還可以,正經的棉質,無功無過。
「誒,我那天就是瞧見荀先生戴著這樣的發巾出門的,一模一樣!」
「當真?可這顏色不適合我啊……算了,買回去試試。」
「哎,這才對嘛,換個風格,也讓嫂夫人看著新鮮新鮮!」
司馬黎躲在一邊聽著旁邊兩個腆著肚子的大叔對話,又看了一眼她拿著的發巾,有些忍俊不禁——原來這就是穎陰爆款,荀若同款發巾啊!
所謂女人的購物慾總是無腦且狂熱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買下了那塊發巾,大概只是單純為了「趕時髦」。等她回到荀府後,還沒進屋門便被郭嘉逮住,他正在院子裡與荀彧一同煮茶,看見她之後茶也不煮了,跑過來先是皺眉說她路癡一個,不該一個人出門亂逛,又眼尖地瞅到她手上拿著的發巾,奇道:「這是何物?」
她笑笑,並不作答,而是轉身將球拋給了荀彧,她將手攤開,上面疊著那條發巾。她也是一副好奇的樣子,問道:「荀先生可識得此物?」
恐怕荀彧以為其中還有什麼玄機,他看了一眼這頭巾之後,才斷言道:「這是男子的發巾。」
「誒?那店家說荀先生戴過一模一樣的,如今看來怕是我被騙了。」她瞅了瞅那頭巾,有些失語。想必荀彧也不是第一次碰上這種「名人效應」,他莞爾道:「不如司馬女君可將它轉賣與彧,如此彧也可以試試新的樣式。」
因為身在家中,荀彧今天的打扮比昨日要隨意許多,頭上倒是真的用了一塊鴉青色的巾包著髮髻,只是有幾分鬆散,就像他披著厚氅坐在院中一樣寧和愜意。
不等司馬黎開口,郭嘉先越過她坐下,而他坐的位置剛好是她和荀彧兩人的視野正中間,只見他唇角微翹,問道:「方纔若與我說起難民之事,打算托我去陽翟一帶代他開倉救濟,不知阿黎可願與我一同前去?」
一聽「陽翟」二字,她的警惕心便大了起來。只是此時的荀彧點了點頭,表示郭嘉所言屬實。
「司馬女君但去無妨,跟著奉孝總比留在書院要有趣些。」荀彧也是一副笑意吟吟的模樣,像個說客。
司馬
馬黎不假思索地答道:「阿黎到覺得聽荀先生講學更有意思些,如果情形允許,阿黎倒是想再多聽幾次荀先生的見解。」她說得極為誠懇,平眉展開,雙目帶著崇敬之情,面含期許地看著荀彧,彷彿也是句句屬實。
「這……」荀彧沉吟了一瞬,對上郭嘉不經意間飄來的目光,頷首道:「半個時辰後,彧邀了幾位同門來此暢聊時事,正巧奉孝剛從洛陽歸來,正好可以一同交流一番。如若女君有興趣,不妨留下一觀。」
司馬黎聽到他說起「洛陽」,乾脆抓住機會。她面露戚色,擔憂地說道:「說到此事,阿黎倒是有一件事懇請荀先生能幫忙——我與兄長仲達(司馬懿的字)自洛陽失散,不知他是否已經回到河內。況且他亦不知我身在何處,恐怕思及甚憂。不知荀先生可否幫我修書一封,送往河內?若兄長能來穎川接我,也好當面答謝荀先生的收留之情。」
她這一番話無不流露出一個不諳世事的世家少女,在初次與親人分離之後的擔憂,和寄人籬下的惶恐。她雖不知道自己演得像不像,但這一番吐露總是合乎情理的,依照荀彧的君子氣度,也斷然不會懷疑其中有假。
倒是郭嘉,在一邊靜靜地聽著她演得入戲,一語不發。也不看出來他是不在意,還是不高興,只是一味地煮茶喝。
荀彧果然點點頭,了然道:「這是理所應當的。請女君放心,彧今日便將書信送往河內,不出七日必能到達。不過……雖然荀氏與司馬氏一直是世交,卻不曾知道女君的胞兄就是司馬府上的二公子,彧還未見過。」
聽了荀彧的話,司馬黎不禁掩唇偷笑道:「家兄為人木訥,還不喜外出,整個河內知道他的人都不多,怕荀先生見了他要失望了。」
「大漢第一宅男」的稱號,司馬懿可是當之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