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達裡加首都納威市郊外,一處海濱懸崖上的一座古老而幽靜的小旅館三樓,一間面向加勒比海的狹小房間裡,戴志勇正半躺在床上,點燃了一支古巴雪茄,緩緩地地吸了一口,白色的煙霧慢慢地從他的鼻孔和嘴角冒了出來,而他的腦海裡,也在詢問著同一個問題的答案。
黎明的曙光,已經從窗外遠處的大海中放射出來,湛藍色的天空中,看不到一絲多餘的雲彩。戴志勇輕輕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單,悄悄下地,穿上睡袍,擰開房門走到外面的陽台上,回望敞開著的窗戶內,李燕妮正側臥在床上,「鬢雲亂灑,酥胸半掩」地閉目沉睡,嘴角顯露著絲絲滿足地笑意。
對於林伊如突然不辭而別的真正原因,戴志勇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些日子以來,只要是寂靜無聲的時候,他的腦海裡總會出現林伊如的影子,總會在反覆地問著自己同一個問題:究竟是在怎樣的前提下,會讓一個處於熱戀中的女孩,在與自己的男友一起度過了二十歲生日後的一兩天裡,突然狠下心來人間蒸發呢?
戴志勇思來想去,惟一的前提原因,就是自己做了對不起她的事被她知道了。而那一兩天發生在他身上能夠被稱為對不起林伊如的事,也就只有那天與石慧假扮情侶跟蹤野田夫婦的事了。要真是這個原因的話,說明林伊如當時就站在那個街頭的斑馬線附近,因為只有在那段路,他和石慧才是親暱摟抱著步行跟蹤了他們一條街,至於後面小瀛洲三潭印月上發生的事,他敢肯定林伊如當時不可能會在現場。
伊如啊伊如,你一直都是那麼地信任我,為什麼就不能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呢?志萍一直視你為摯友,你為什麼就不能向志萍傾述痛苦,讓她過來把我臭罵一頓呢?甚至你們兩個還可以使勁地踢我或者打我一頓都行,為什麼就貿然地相信一個以你眼見所謂的事實呢?如果你能聽我解釋,如果你是全身心地信任我,那今天我們倆的生活根本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萬能的神啊,不管你是菩薩、上帝,還是安拉,為什麼就不能給我一個讓伊如聽我解釋的機會呢?
那天從格蘭特灣回來以後,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戴志勇都刻意不去聯繫李燕妮,除了欲擒故縱的原因外,在戴志勇的心裡,他把燕妮與伊如之間畫上了等號。他不想讓燕妮對他產生過度的愛戀,從而造成對她更多的傷害。他希望自己和燕妮之間發展到性這一步就行了,若即若離之中,可以讓人有更多理性思考的機會。然而,內部岩漿已經沸騰的火山,你能阻止得了它的噴發嗎?
戴志勇原本不會抽煙,來到安達裡加以後,他強迫自己學會了抽煙。因為以他目前的掩護身份來說,他必須要與那些貨運司機和裝卸工接觸,與他們一起抽煙喝酒,一起吵鬧吹牛,一起調侃議論女人,只有這樣,他才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才會被周圍的那些當地人所接受。
除此之外,戴志勇必須不能有太多的業餘時間,不能經常地曠工或者請假,否則會引來不必要的猜測和詢問,更重要的是,如果戴志勇平時經常不用上班而去接近燕妮的時候,那麼也會引起燕妮的猜想和懷疑。所以,戴志勇嚴格地按照公司的作息時間上下班,只有在下班以後及休息日,他才會答應燕妮的約會或者他自己去約會燕妮。
「志勇,你……還好嗎?」燕妮此時已經醒來,她懶洋洋地斜靠在床上,脈脈含情地望著窗外的戴志勇,溫柔地說:「外面風很大,快進來吧,別看這裡的溫度高,也很容易感冒的。」
「嘿,你醒啦?」戴志勇微笑著回到房內,把雪茄擱在了床頭的煙灰缸裡,坐到燕妮的身邊:「我沒事兒的,剛才看你睡得那麼香,不忍心打擾你,就到陽台上去抽幾口,你怎麼樣?昨晚睡得好嗎?我讓樓下把早餐送上來?」
「ok,我正有點餓了呢。」燕妮坐直了身子,關切地看著戴志勇說:「剛才在想什麼吶?看你那失神落魄的樣子,真不忍心打攪你,是不是又想起她了?」
「燕妮,我不想騙你,她和你一樣,在我心中都佔據著重要的位置。」戴志勇欠身親吻燕妮的額頭,坦然微笑著說:「我和她的事已經成為了過去,我再怎麼樣想著她,也不可能使她回到我的身邊了,也許,她現在已經找到了新的感情,正努力把我給忘記了呢。」
「對不起,志勇,我不是故意要提起她的。」
戴志勇搖了搖頭,苦笑著說:「有時候,真覺得自己太渺小了,一切都微不足道,但和你在一起,我開始覺得,怎麼說呢,我開始感覺到自己生活的份量和意義。」
「對不起,親愛的,我讓你失望了,很抱歉,我無法讓給你未來的承諾。」燕妮摟抱著戴志勇,靠在他的胸前,「你知道嗎?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憧憬和渴望,自己能經歷一次刻骨銘心的真愛,我也覺得,我的生活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我……我很高興,在你心中能有我的位置,不過,我告訴過你的,我知足了。」
「燕妮,我尊重你的選擇,能夠認識你,與你共度這段美好時光,我真的很開心,不管將來會怎樣,至少我現在感覺很幸福。」
兩個人吃過早餐,一起站在陽台上。望著東方已經升起的驕陽和滿天的朝霞,燕妮興致勃勃地對戴志勇說:「志勇,跟我去中部吧,雜誌社要我為他們拍一組有關印第安人服飾照片,我得在那裡呆幾天。」
「呆幾天,你過去是不是總是這樣的,你丈夫就沒有怨言嗎?」戴志勇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尊貴的『大使』先生身邊沒有了夫人,那可是會影響形象的,他真的就那麼無動於衷。」
「你就別挖苦他了,他對我很寬容,知道我不喜歡交際、熱鬧,只要不是重大的禮儀活動,他一般不會可以要求我出席的,不過這段時候,他並不在安達裡加,要過一個多月才能回來。」
「怎麼?他回台灣去了嗎?那你可就是『自由人』了。」戴志勇故作無奈
地笑著說,「真想陪你一起出去玩幾天,只可惜最近有一批海產品要啟運回國,只怕我一時脫不開身。」
「他是回台灣述職的,說是要陪『總統』出訪友邦,等訪問結束了才能回來。」燕妮心無旁騖,並沒有什麼戒心。
「你們就那麼幾個友邦,用不了多長時間吧。」
「要真是去那幾個友邦,『總統』也不需要親自去了,反正也就是去做做樣子,給他們送些錢罷了,花的都是台灣民眾的血汗錢,一點也不見他們心疼。」
「難道,他們這次還會去別的地方?台灣現在不就剩下那幾個『小兄弟』了嗎?還有什麼地方好去的。」戴志勇重新又把手裡的那支雪茄點燃,吞雲吐霧地望著燕妮。
「我也不很清楚,他們可能要經過日本和美國,『總統』要去見見幾個他的老校友,說是敘敘舊,其實還不是那麼回事兒,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燕妮說著便拉著戴志勇回到房裡,「別說這些沒意思的事了,志勇,我得走了,你要是真沒空,那就等我回來吧。」
「真抱歉,下次吧,下次有機會我再陪你去。」戴志勇咧嘴一笑,歉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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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慧坐在她的辦公桌後面,隔著前面的玻璃幕牆,外面辦公室裡員工們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她剛接手公司的時候,發現公司管理人員的工作效率不是很高,互相扯皮、推諉,甚至有些人上班時間關起門來玩「俄羅斯方塊」,這使得她大為惱火。
出納熊雲給石慧出了個主意,就是把管理人員辦公室的隔牆全部推倒不要,讓「各自為政」的小辦公室變成了一間大的辦公室,使得各個部門的管理人員敞開辦公。石慧採納了熊雲的建議,並且把自己辦公室的隔牆也推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透明的鋼化玻璃幕牆。
除非有客人來訪,石慧才會把玻璃牆上的百葉窗簾放下來,在一般情況下,她和所有管理人員之間都是「透明的」。熊雲的這個措施很快就立竿見影,過去上班時間的各種弊端都不見了,管理人員的工作效率得到了一個質的飛躍。
如今,石慧手裡正拿著熊雲交來的上月公司財務報表,條理清晰,字跡工整,讓人一目瞭然,這讓石慧感到非常欣慰,並對自己接下來的決定充滿了信心。
「篤篤篤」,石慧抬頭看見一襲白色裙裝的熊雲正站在玻璃門外,便微笑著舉手示意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