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我給你買了條領帶,快點戴上,我們要遲到了。」燕妮穿著一襲紅色印花的無袖旗袍,把一條藍灰色帶著花紋的領帶掛在柯俊逸的脖子上,臉色有些凝重。
「怎麼啦?寶貝,有些緊張?」柯俊逸讓燕妮給自己打著領帶,伸手摸著她的臉頰,關切地問。
「有點,畢竟是第一次嘛,心裡還有些不踏實。」燕妮把領帶正了正,拍拍柯俊逸的襯衣肩膀,微微一笑。
「沒事兒,你就當是在看別人的展覽不就得了,放心吧,一定會成功的。」
「可是,你請了那麼多上層人士來參觀,我好緊張,怕搞砸了。我出醜倒不要緊,要是連累你臉上無光,那就太不值了。」
「呵呵呵,寶貝,我對你還是有信心的。」柯俊逸穿上一件米色的西服,摟著燕妮下了樓梯,看見傭人貝蒂還站在樓梯口等著他們,就用英語對她說:「貝蒂,晚上你就回家去吧,不用等我們了。」
「好的先生,那您和夫人慢走,我等下清理完了就回去了,祝你們晚上過得愉快。」貝蒂是個四十多歲的黑人婦女,又高又胖的大塊頭,胸前的那兩團贅肉,鼓得像小朋友的腦袋一樣。她恭敬地向燕妮微微施禮,微笑著說:「夫人,祝您的展覽能夠獲得成功。」
「謝謝你,貝蒂。」
燕妮今年三十歲,有著一副雋秀俏麗的五官,焗染成金黃色的長髮,自然地披撒在肩上;她身材不高,體態勻稱豐滿,身上的真絲旗袍下擺兩邊開衩到膝上,既透出古典的端莊華麗,又顯得現代的性感嫵媚;足下一雙鑲滿鑽石(我猜想著鑽石不一定是真的)閃著金色光芒的高跟皮涼鞋,使她渾身上下散發出東方女性特有的魅力。
十五年前,李燕妮還是台北一所公立學校的學生,同時她還是體操隊的一名藝術體操運動員。在一次表演賽上,李燕妮出眾的容貌和出色的表演,讓全場觀眾都為之歡呼和陶醉,也讓在現場觀看表演的柯俊逸被徹底征服,並深深地愛上了這個比他足足年輕了二十歲的體操明星。
當時的柯俊逸在台灣「外交部」任職,剛剛從非洲某個「邦交國」出訪回來,躊躇滿志,風度翩翩,是外交界一顆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柯俊逸在台北「國際關係學院」畢業時,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前妻給他留下一個幾個月大的兒子,便銷聲匿跡了,這使他對婚姻產生了「恐懼症」。十年來柯俊逸一直獨善其身,雖見他身邊美女頻繁更迭,但從未有喜訊傳出,讓外界和媒體猜測不斷。
自從認識了柯俊逸,李燕妮就一直處於公眾和媒體的閃光燈下,使她的一舉一動都變得毫無**,這對於剛剛才就讀初中三年級的李燕妮來說有些無法適應。而她的父母當時正債台高築,便以她的名義與幾家電視台和媒體簽了出鏡協議,這引起了柯俊逸的反感和誤會,兩人在認識一年後便宣告分手。
十七歲的李燕妮在痛苦中黯然離台赴美留學,幾年後她從「藝術學校」畢業,留在紐約成了一名群舞演員,默默無聞地在舞台上為一些明星伴舞。這些年,李燕妮也曾經有過幾次感情經歷,但都是無果而終。直到後來,李燕妮在「百老匯」意外地遇見了來美公幹的柯俊逸,至此,已經整整八年過去了。
同樣深受感情煎熬的柯俊逸,早已知曉了當時事情的原委,知道錯怪了她,如今巧遇,兩人百感交集,柯俊逸便真誠懇求她的原諒。李燕妮心底的感情如火山噴發般迸發出來,過去的誤會終於煙消雲散。於是,兩個人在紐約密築愛巢,半年後就註冊結婚了。婚後李燕妮辭了伴舞的工作,做起了柯俊逸的專職太太。
五年來,已是柯李燕妮的她,陪伴柯俊逸穿梭於五大洲之間,以她的美貌和聰慧,為柯俊逸的外交官形象贏得了不少印象分。然而這些年,隨著沙特、南非、新加坡和韓國等等大部分「邦交國」——當年的鐵哥們,紛紛宣佈與中國大陸建立外交關係,承認「一個中國」的原則,台灣在國際上的外交空間迅速縮水,如今也就剩下可憐的幾個小國來維持台灣的「臉面」了。
柯俊逸常常對燕妮哀歎道:「作為台灣的『外交官』,實在是太悲哀了,所謂的『中華民國』如今在世界上落得如此下場,我們這些『外交官』縱有滿腔的愛國熱情和一身的理想抱負又有何用?只能是『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的無奈面對了。別國的外交官是在為自己的國家謀求利益,促進國與國之間的交流與合作。而我們呢?『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我們還能謀求什麼利益?謀求誰的利益?政府的『金錢外交』,忍氣吞聲,把那些所謂的『邦交國』養得貪婪成性,毫無廉恥,視台灣民眾的血汗錢為其囊中之物,獅子大開口,簡直到了卑鄙下流的境地。」
一年以前,柯俊逸帶著燕妮到了這個加勒比島國「安達裡加共和國」,出任台灣駐該國的「大使」。雖說燕妮是舞者出身,但卻是個性格內向之人。除了必要的外交禮儀以外,李燕妮一般不怎麼跟這個國家的上流社會交往,而是把自己更多的時間投入到這個國家的下層民眾中去,喜歡用隨身攜帶的相機,記錄下她的所見所聞。
開始,李燕妮還僅僅是出於一種記錄的興趣,獨自深入到「安達裡加」的鄉村和海島,在那些樸素熱情的平民百姓中,感受著生活的愜意和人與人之間的美好情感。但是,久而久之,她不僅與那些下層民眾成為了朋友,而且深深地愛上了攝影,開始有意識地去學習攝影的理論和技巧。
幾個月前,李燕妮試著把自己拍攝的幾張照片寄到首都納威的一家《isee》攝影雜誌,沒想到竟然會被登在了中頁的攝影專欄裡,而且還讓這本雜誌當月的銷量提高了兩成,這不僅讓雜誌社的老闆對她發生了興趣,並與她簽下了長期的合作協議,而且讓李燕妮變得自信開朗起來,正式從一個攝影愛好者向真正的攝影師轉變。
自從他們結婚以來,燕妮始終沒有懷孕過。
兩個人也到美國看過醫生,得到的結果是,柯俊逸體內「小蝌蚪」的數量和活力都不夠,使得燕妮難以懷孕,這跟柯俊逸年輕時的風流無度有著直接的關係。
儘管醫生說可以通過體外人工的方式讓燕妮懷上他的孩子,但燕妮卻拒絕了。她說,她崇尚自然,相信緣分,如果她一生注定與孩子無緣,那麼她就坦然接受,不需要刻意去強求。何況現在的生活也讓她過得非常充實和隨意,要是有了孩子的羈絆,那她就會失去現在的生活,失去創作的觀察力和創造力。
對於妻子的決定以及在工作和社交上的轉變,柯俊逸雖有太多的無奈,但也只好欣然接受,並予以方方面面的支持。
不久前,《isee》雜誌決定舉辦一次攝影展,將幾個剛剛嶄露頭角的新銳攝影師的作品集中展出,其中就有燕妮的十幾幅作品。雖然是一次群展,但對於作為新人的燕妮來說,卻是一次讓時尚和攝影界瞭解自己,並向他們推銷自己的絕好機會。當然,這也得到了柯俊逸的支持。
作為「中華民國」派駐「安達裡加共和國」的全權大使,柯俊逸與這個島國的上流社會有著很好的關係。他知道,妻子的攝影展成功與否,也是對自己這個大使形象一種加減。但是,他相信燕妮,相信她的創造力,相信她的作品。
因此,柯俊逸今天邀請了很多政府官員和一些議員到現場參觀、捧場,卻反而讓燕妮感到有些緊張。
整個晚上,燕妮都在應付著各色各樣的嘉賓和參觀者,用可人的笑容和謙遜的話語去接受眾人的道賀與提問。期間還喝了一些香檳,不禁感到有些煩悶,雙頰因長時間的微笑而變得有些僵硬,見柯俊逸正和幾個官員在套著近乎,便獨自悄然離開了展廳,走到了廳外的陽台上,眺望著附近納威富人區繁華的夜景,深深滴呼吸著外面清涼的空氣。
雖說安達裡加地處亞熱帶,長年氣溫在20c左右,但由於其地理位置在加勒比海西北部靠近墨西哥灣,首都納威市又位於安達裡加島的最北端,因此從墨西哥灣吹來東北風,在入夜之後,還能讓人感到絲絲涼意。
燕妮穿著無袖旗袍,這時也感到有些涼意,雙肩在夜風的吹拂下,起了許多雞皮疙瘩,便舉手交叉揉搓著圓潤的肩膀,準備返回展廳裡面,卻看見右邊不遠處,一位身穿西服,高大帥氣的年輕人正站在欄杆前,同樣眺望著對面大廈的霓虹燈光,深深呼吸著清涼的空氣。
年輕人不經意地回頭,看見燕妮正在看著自己,還在不停地揉搓著她的肩膀,便微笑著對她說道:「不穿外套站在這裡,還是感到有些冷吧。」藉著對面大廈的燈光,燕妮看見他甜甜的笑容裡,還有兩個淺淺地酒窩,英俊的外貌,挺拔的身姿,給人以天生的親近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想出來透透氣,裡面的人太多了。」燕妮從年輕人的話語裡聽出了他與自己的不同之處,這樣字正腔圓的國語,只能是從大陸出來的人嘴裡才能說出來。「聽你的國語,好像是從大陸來的吧?」
「是啊,你能聽出來?」年輕人依然微笑著對她說道:「聽你說話,應該是台灣人吧,真是幸會。」
「啊哈,沒想到在今天這個場合,還能看到大陸人。」燕妮繼續揉搓著雙肩,也對年輕人報以微笑。
「來,把我的外套披上吧。」年輕人脫下自己的西服,走過來給燕妮披上,雙眼透著明銳的神情,正色地說:「我們都是中國人嘛,這樣的展覽,作為中國人都應該過來支持一下的,何必要分大陸人和台灣人呢?」
「不好意思,謝謝你。」燕妮拉住外套的領子,雙眸直視著他的目光,淡淡地說:「先生說偏題了,我是個攝影師,只講究藝術,對政治並不是很感冒。」
「呵呵,不好意思,我可能表達上有問題,讓夫人您誤會了。」年輕人做了一個抱歉的表情,仍然露著那對淺淺的酒窩,真誠地對燕妮說:「今晚的展覽很精彩,不管是哪裡來的華人,任何人都應該過來支持一下自己的同胞,您說對嗎?」
「你就不要您啊您的,太客氣啦。」燕妮的視線依舊沒有離開他的臉,輕柔地說:「認識一下吧,我叫燕妮,是這次影展的作者之一。」
「你好你好,我叫戴志勇,是環亞進出口貿易公司安達裡加分公司的職員,認識你很高興,燕妮夫人。」戴志勇的眼光落在了燕妮左手無名指上。
「哦,原來是戴先生,幸會幸會。」燕妮讓自己的雙手自然垂落,可視線依然沒有離開戴志勇的臉龐,「你怎麼回來看展覽的?你喜歡攝影嗎?能說說對今天這些展品的感受嗎?」
「慚愧,其實我對攝影是一竅不通,今天還是我的老闆硬拉著我來的。」戴志勇聳了聳肩,自我解嘲地說:「不過我還挺喜歡你拍的那副自拍像,很有藝術感,雖然給人有抽像的感覺,但真的很美,連我這個不懂攝影的人都被你感染了。」
「那,你喜歡怎樣的藝術?」
「呃,我喜歡現實一點的,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但說實在的,我真的很喜歡你的那副自拍像,至於為什麼,我的確說不出來,只是憑一種感覺吧。」戴志勇此時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挨近了燕妮的身邊,「其實人們怎麼去想像藝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藝術能不能讓人感覺到它的內涵。」
「戴先生真的是太謙虛了,你剛才的一番評論,不像是從一個不懂藝術的人嘴裡說出來的。」燕妮的眼眸中閃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與興奮,「其實構圖、角度和光線,是一種表達的手段,就像是表達我們用心去看到的圖像,或者是說把我們想像中的景物通過這些手段表達出來,僅此而已。」
「夫人你說得也輕描淡寫了,不是什麼人都能掌握好這些表達手段的。」
「戴先生,你就別
別見外了,叫我燕妮吧。」
「好的,燕妮,那你也不要叫我戴先生了,就叫我志勇吧。」
「ok,這樣最好,這樣最好。」燕妮的臉上,綻發出迷人的光彩,讓戴志勇的內心不禁也發出了一聲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