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林伊如被一陣聲響驚醒了。她睜開眼,看見外面廚房裡的燈亮了,三姐正推著她那輛「小鳳凰」從外面進來,嘴巴裡冒著熱氣,臉上不知是凍得還是怎麼了顯得紅撲撲的。
「小妹,把你吵醒了吧?」林月如把「小鳳凰」停在過道裡,不停地搓著手,見林伊如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連忙歉疚地說道:「天還沒亮,你再睡會兒吧,到時候三姐再叫你。」
「三姐,你這一夜都跑哪兒去了?怎麼到現在才回來?」林伊如打著哈欠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問。
「嘿嘿,三姐昨夜手氣好,連坐了四個莊,一時不好意思起來,就多玩了幾圈,沒想到這麼晚了。」
林伊如披上一條軍大衣坐在被窩裡,滿臉狐疑地問:「姐,這麼晚了你一個人敢騎車回來,就不怕遇上壞人嗎?」
「不是,有人送我回來。」林月如遲疑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對林伊如說:「是一個朋友送我回來的,以後見到你姐夫,可不許提起這事兒。」
「哦!」林伊如不解地答應著,眨著眼睛看著三姐。
「快躺下睡吧,我先洗個澡,明天三姐再帶你去江心嶼玩。」說著,林月如關了燈,推門進了前面她自己的臥室。
林伊如重新又躺了下來,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聽著三姐從房間裡出來,又進衛生間裡去洗澡,那「嘩嘩」的水聲,擾得她再也沒有了睡意:三姐說是一個朋友送她回來,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還叫我不要在姐夫面前提起,真是的,家裡那邊還有個姐夫,現在又讓我叫這裡的也叫姐夫,聽媽說三姐要和家裡的姐夫離婚,不知道這個姐夫是個怎樣的人,他會不會不喜歡我住在他家裡?不知道他會給我找個怎麼樣的工作?……
林伊如胡亂地想著,不知不覺又重新睡著了,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可三姐的房間裡卻還是沒有動靜,想必她睡得正香呢。
於是,林伊如躡手躡腳地穿好衣服起床,拿出自己的牙膏牙刷和毛巾,到外面廚房的洗手盤邊低頭刷起牙來。她正刷著刷著,好像聽見窗戶外面有什麼動靜,不禁抬起頭來,卻讓她嚇了一跳。
窗外站著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正在往裡面瞧,兩人目光相遇,林伊如盡然愣在了那裡,牙刷還在嘴裡,泡沫隨著刷柄流到了她的衣袖上。那人不禁笑了笑,指了指她的衣袖,就消失在窗口。
林伊如趕緊把牙刷從嘴裡拔出來,漱了口,開門趴在過道的欄杆上往下看,只見剛才那個男人從樓道裡出來,打開停在對面車棚裡的一輛「yamaha」摩托車的後輪鎖,不經意間回頭看了看三樓的走廊,再一次與林伊如的目光相遇,便舉起摩托車頭盔朝她微微示意,又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然後戴上頭盔,右腳用力一踩,開著摩托車就走了。
「小妹,看什麼吶?」三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來了,她看見林伊如正站在外面的過道裡發愣,就好奇地問:「是不是你姐夫回來了?不對,你又不認識他。」她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林伊如的身後,聽見樓下的摩托車聲,便笑著說:「原來你在看老錢的摩托車呀,傻丫頭,他這輛破『馬哈』有什麼好看的,等會兒三姐帶你去看看『本田王』,那才叫帶勁呢!」
姐妹倆上街在一家早餐店裡吃過包子和豆漿,就聽見街對面傳來幾聲摩托車的喇叭聲,三姐便連忙拉著林伊如出了店門,往街對面走去,在一輛深藍色的「本田王」摩托車前停了下來。騎在車上的那個人摘下了頭盔,朝林月如咧嘴一笑說道:「上來吧,怎麼這麼晚才起來?讓我等了好久。」
「怎麼?不耐煩啦?有本事就別等我呀。」三姐白了那人一眼,扶著那人的腰跨上了後座,然後回頭對林伊如說:「快上來坐我後面,讓他帶我們去兜風去。」說著接過那人遞過來的頭盔也戴了起來。
「姐,我——我——我怕!」林伊如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不敢上車。
「怕什麼?來來,抱緊我就是了。」三姐拉著林伊如在自己後面坐好,讓她的雙臂摟抱著自己的腰,然後扶著那人的肩膀說:「開慢一點兒,我小妹可是第一次坐摩托車,別把她嚇著。」
「好的,坐穩了。」那人按了電鈕,摩托車發出了柔和的電機聲,帶著她們緩緩啟動,朝市區的北面開去。
林伊如緊緊抱著三姐的腰,把臉貼在她的後背,閉著眼睛動也不敢動,只聽見耳邊的風聲在「呼呼」地響著。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摩托車慢慢停了下來,林伊如睜開眼睛,發現她們已經到了江邊碼頭,江中孤嶼上的那兩座古塔卻已是郝然在目。
那男人停好了摩托車過來,林伊如才發現這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留著長髮,英俊帥氣,比她們姐妹倆足足高了個頭。三姐拉著林伊如朝輪渡口走去,不時地用目光瞟向那個男人,臉上浮現的是林伊如從未見過的笑容,那麼幸福,那麼甜美,簡直就不是她所知道的三姐。
在輪渡上,那男的一直不怎麼說話,只是用一種炙熱的目光注視著三姐的一舉一動。三姐也沒有向林伊如介紹這個人,而是自顧不停地向林伊如講解著江心嶼的歷史故事,偶爾會用一種曖昧的目光回應著男人的視線。
林伊如雖說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女,可也能猜到三姐與這個男人的關係並不一般,心想:三姐這是怎麼啦?家裡的姐夫還沒有離婚,又沒有和這邊的那個所謂姐夫結婚,怎麼又冒出來一個騎摩托車的男人,看她臉上的表情,想必與他的關係並不簡單。因為自三姐結婚以後,林伊如就經常去她家蹭飯和玩耍,可從來沒見三姐用同樣的目光看過姐夫,哪怕是短短的一瞥也沒有。
三個人在孤嶼上玩了一個上午,吃過午飯就坐船回來了,不過那男人並沒有把她們送回家,而是在三姐的耳邊嘀咕了幾句,就朝林伊
如微笑著揮了揮手,獨自騎著摩托車走了,留下她們姐妹倆一路溜躂著往回走。
「姐,這是誰呀?你把我搞糊塗了。」林伊如終於忍不住了,挽著三姐的手臂問道,眼神裡是一片迷茫。
「他——是我一個朋友,怎麼樣?他的這輛『本田王』比那老錢的『馬哈』氣派多了吧!」三姐想岔開話題,不想過多向小妹解釋自己的事情。
「姐,早上是不是他送你回來的?他到底和你是什麼關係?」林伊如不依不饒地追問著,一臉嚴肅的表情。
「死丫頭,說話的語氣怎麼跟咱媽一樣啊?」三姐的臉微微發紅,眼光裡露出了少有的羞澀,「你還小,有些事情說了你也不懂,就別問了,反正你知道他是我的朋友就行了,還有,不許在你姐夫面前提起啊!就算姐求你了。」
「不行,你要是不跟我說清楚,就是不把我當成你的好妹妹,那我要是見到那個姐夫就……啊……」好奇心使得林伊如固執地回絕了三姐的哀求,且軟硬皆施地逼著三姐。
「你這死丫頭,要是早知道你是這幅德行,我就不帶你來了,真是個小冤家。」三姐沒好氣地捏了一下林伊如的鼻子,無奈地說:「好吧,我把我的事兒慢慢都告訴你,可你得給我保密,不許告訴別人,更不許讓你姐夫知道,否則是要出人命的。」
「你放心吧姐,我保證讓它爛在我得肚子裡。」林伊如一臉認真地舉起了手說:「我可以對天發誓。」
「好啦,你這個臭丫頭。」三姐把林伊如的手拿下來,嗔怒地說:「我怕你了,行吧?」
原來那男人叫郝良,三十多歲,是個有婦之夫。他老婆是個女強人,早年在一家國營皮鞋廠當技術員,前幾年下海自己辦了一個皮鞋廠,而且還搞得紅紅火火的。郝良他自己家裡並不富裕,又不學無術,卻靠著自己英俊的外表和對女人的慇勤體貼,攀上了這門親事,並有了一兒一女。
老婆的錢多了,郝良的錢包也鼓了,他原來的吊兒郎當、好吃懶做的習性慢慢就顯露出來,可廠裡的事他卻一樣也插不上手。他老婆是個要強愛面子的人,見不得他在廠裡晃蕩,於是生意上的事就不讓他過問。可他反倒好,落得個逍遙自在,整日裡不是搓麻將就是上舞廳,要麼就流連於夜總會、酒吧之類的娛樂場所,天天身邊美女如雲、歌舞昇平。
三姐是在一個牌友家裡認識郝良的,剛一見面就被他英俊的外表和風趣的言語所傾倒,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而三姐艷美的容貌也讓郝良有一種如見仙人的感覺,於是兩個人就一拍即合,沒多久就成了如漆似膠的野鴛鴦。只要是汪湘東出差在外,三姐就會出去和他幽會。
就感情而言,三姐當年幾乎是作為童養媳而嫁給了丈夫的,後來有了兒女,再跟他走南闖北,彼此間更多的是責任和義務,還有就是作為女人的需求。除了家務和孩子,夫妻倆並沒有過多的語言交流,所以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感情可言。因此,三姐在遇到汪湘東時,竟然會產生一種初戀的感覺,汪湘東對她的癡迷和愛撫,再加上經濟上的慷慨給予,使得她義無反顧地投入到他的懷抱。
如果沒有郝良的出現,三姐準備這輩子就認了,儘管汪湘東不是自己理想中的男人,與他在一起,感覺自己就像是牛糞上的鮮花,但是和一個愛自己的男人過一輩子,比起與丈夫渾渾噩噩每天過的死水一樣的日子,卻已是有天壤之別了,她相信汪湘東會讓她幸福的。然而,郝良的風流倜儻、幽默風趣,再加上雄風強勁,讓三姐身心得到的安撫和滿足,是她這三十年來都未曾體驗過的。
時間久了,三姐對郝良的為人開始有些瞭解,並且深知自己和他的這種關係是不可能有結果的。因為她可以離開汪湘東,但郝良絕對是離不開他的老婆的。三姐的這種自知自明,使得她與郝良的來往漸漸變得謹慎起來,可郝良在床上的強盛表現又讓三姐像吸了鴉片一樣欲罷不能,不知不覺中對他產生了一種無法割捨的感情。
「姐,那你準備怎麼辦?你想就這樣永遠地瞞著汪湘東嗎?如果讓他知道了會怎麼樣?他還會和你結婚嗎?」林伊如一連串的問題,三姐並不是沒有想過,可心裡就是解不開這個結。
「唉,我也想不出該怎麼辦?如果我不計較名分的話,跟郝良好一輩子也許是有可能,可是要瞞汪湘東一輩子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三姐並不是在乎那一紙婚姻或夫妻名分,可對於他們倆,我真的做不出取捨。」三姐低著頭放緩了腳步,憂鬱地說:「小妹啊,姐是個沒有化、沒有知識的女人,更沒有**的能力,山裡的那個家我已經放棄了,如果我再失去他們兩個,那麼這世界就沒有三姐的立足之地了。」
「姐,你說——為什麼女人要依靠男人呢?」林伊如隨口問了一個連她自己都嚇一跳的問題,一天以前,在那個大山深處,這樣的問題是林伊如就連做夢都不可能想到的,因為在那裡,女人依靠男人,依附於男人,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我也說不好,不過應該不會全是這樣的吧。」三姐抬起頭,正視著林伊如,感覺她的問題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一個剛剛從大山深處走出來的女孩,似乎不應該問這樣的問題,「就拿郝良的老婆來說吧,她也許就不會依靠男人,反而是郝良離不開她,這樣的女人,在這城市裡應該會有很多也說不定。」
「哦——」林伊如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若有所思地望著三姐說:「姐,你的這些事情有好多我現在還想不明白,不過我想,我以後一定要靠我自己,才不會有三姐這樣的煩惱。
「嗯。」三姐苦笑著摸了摸林伊如的頭,歎了口氣說:「嗨,別想那麼多了,走一步是一步,聽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