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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章 遺物(2) 文 / 涼蟬

    一路上方易都很沉默。男人沒有再觸碰他,轉而跟葉寒說話。

    葉寒也不是個多話的人,但這次卻擔負起了挖八卦的任務。他問出男人叫張宏志之後,很快接著繼續問方家的事情,男人正覺得無聊,於是一開口就說了很多。

    「我這個表弟就是害羞,不愛說話。」他笑呵呵地說。

    葉寒立刻接上:「是啊,我跟他大老遠到這邊來,就是聽說蘭中的臘肉特別有名特別好吃。他又解釋不清楚,連臘肉怎麼做的都不知道。」

    男人開始跟葉寒說明臘肉的製作過程,之後又慢慢把話題轉移到了自己家裡。

    方易看似漫不經心地幫懷裡的貓撓毛,實際上全程都極其認真地豎耳朵偷聽。

    但是方易對張宏志這個名字沒有任何印象。

    走了十來分鐘才到,方易看著眼前沒什麼特色的磚瓦樓房,稍微頓了頓腳。

    很奇怪。他和葉寒對視了一眼。

    在張宏志帶著兩人往這邊走的十來分鐘裡,方易聽到了幾次系統提示。山林之間向來多這類東**匿,所以他並不吃驚。真正讓他驚訝的是,方家的居住範圍太乾淨了。

    彷彿無形中有一道隔牆,將方家和外面山上遊蕩的東西隔絕了。方易回頭時能看到山路上站著幾個屬性不清的靈體,身影模糊,他們幾乎也在忌憚著某種東西,不再跟著方易。

    「我去活動活動筋骨。」葉寒低聲跟他說。

    方易點點頭,廢柴從他懷裡溜下來,跟著葉寒跑了。他隨張宏志走進了院門。

    方家佔據了這個山腳下很大的一片地,錯落有致地起了幾棟房子。房子大都沒什麼特色,白牆白地,雞鴨在門前覓食。在幾棟樓房之間的一間低矮平房倒是十分顯眼,方易不免多看了幾眼。

    方家裡的人看到他回來,不少人隨口打了個招呼就走了。方易並不認識他們,也就簡單點點頭。進了大門,原本坐在簷下打麻將的幾個人都轉過頭,隨後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滿臉堆笑地站了起來。

    「哎呀阿易啊,好久不見,讓二舅看看你。」

    方易笑著和他寒暄了幾句。

    剛剛聽張宏志說過,二舅是他母親的二哥,因為和方家的生意有各種千絲萬縷的聯繫,住得也近,和大家都十分熟悉。這次也是他出面叫方易回來的。方易對這些親戚之間的關係有些摸不清,隨著二舅的介紹,跟一個個陌生人微笑打招呼。

    無奈面前的許多個陌生人對他都甩了冷臉,稍好一點的也只是微微頷首,說一句「回來了啊」。

    方易在門口站著,有些茫然。二舅和張宏志在一邊說話,他突然聽到屋子裡傳來非常明顯的關門聲,砰的一響。

    方易回頭看去。光線昏暗的屋子裡漏下幾縷陽光,浮塵亂舞。

    「阿易,你什麼時候走?」二舅轉頭問他。

    現在就想走了。方易腹誹幾句,平靜地回答:「我看看我媽留下的東西,處理完就走。」

    身邊默默圍著麻將桌的人們臉上露出非常明顯的鬆口氣的表情。方易只當做沒看到。他在二舅的指點下往母親遺物放置的地方走過去的時候,心裡忍不住開始揣測,方易和自己家裡人的關係為什麼會冷淡到如此地步。

    除了二舅之外,竟然沒有人對他多說一句話。他們擺出來的厭煩神情裡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

    二舅把他帶到了那處低矮的平房前。

    「都在這裡了。」

    「……以前,我媽她也住在這裡?」方易突然問。

    二舅瞇著眼看看他:「是在這裡,沒辦法嘛。你不記得了?」

    方易:「不記得了。」

    說完他推開門走了進去。二舅沒有跟著,說自己還有事,轉身便走了。

    這裡完全不像住人的地方。

    房頂的瓦片碎了,陽光投下來,把屋子裡的破敗照得更加清晰。除了一張靠牆擺放的鐵床和床頭的桌椅之外,屋子裡的物品就只剩下牆角的三個陶罐和滿地的灰塵了。灰土很厚,沒有腳印,顯然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過來了。

    方易家裡的情況,他曾經旁敲側擊地從詹羽口裡打聽到一些。

    他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了,父親精神有問題,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不再理會。方易基本是放養狀態,只有奶奶還悉心照顧著他。

    方易的母親是怎麼死的,在踏進這間平房之前,他都沒有過太大的疑問。或者是病死,或者是意外,人世間的猝不及防總是很多很多。

    但方易看到了窗子和門上的粗大鐵鏈。

    這不是住人的地方,是囚人的場所。

    他發了一會兒呆,「早知道就不過來了」的想法越來越強烈。他轉頭朝那三個罐子走過去。二舅說他要處理的東西就在罐子裡頭。罐子簡單蓋著,沒有封緊,不過罐口的陶片有點沉。方易開了一個罐子,把裡面的幾樣東西拿出來。

    居然是幾個木製的玩具。

    陀螺、人偶、彈弓,都是小孩子的玩物。他又繼續往裡掏,直到把那個罐子裡的所有東西都倒了出來。罐裡都是玩具,甚至還有簡單塗了紅綠兩色油漆的玩具車,做工很粗糙,方易看了又看,確定這些東西都是手工製作的。這些就是母親留給他的遺物?方易覺

    得不可思議:這些玩具即便是他小時候玩過的,也不應該有這麼重要的意義。

    正準備打開第二個罐子時,身後傳來了關門的聲音。

    張宏志站在門後,俯視著蹲在地上的方易。

    方易頓時警惕地站起來,和張宏志面對面。他的身後就是牆,腳下三隻陶罐,再沒有任何跑路的地方。

    張宏志的臉上已經沒了之前的笑意,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沉鬱。那張臉還是很好看的,一個非常端正的男人。

    「那個小白臉是你什麼人?什麼時候背著我勾上的,嗯?」張宏志朝他逼近,「住了幾個月院,居然還有能耐去勾人?」

    方易冷靜地瞪著他,應道:「你要結婚了。」

    他是想提醒張宏志,剛剛他的未婚妻還在麻將桌上打牌,離這裡不過十幾米遠。但說出口之後他就後悔了:若是方易和張宏志之間真的有過什麼,這句話聽上去反而帶著鬧脾氣似的不滿和責怪。

    張宏志笑了一聲:「我結婚,我結婚又怎麼了。我結婚你就能跑掉?」

    他一手按住方易的肩膀將他推到牆上,另一手捏著他的下巴。方易被捏得發疼喘氣,張宏志的臉已湊了上來。

    「他摸過你哪裡?我他媽碰都沒碰過,他摸過你哪裡?!」他越說越大聲,吼得方易耳朵嗡嗡疼。

    張宏志捏著他的下巴,食指擦過方易的唇,想要擠進他嘴裡。

    「舔啊,表弟。還是你想舔別的東西?」他眼睛發紅,食指用力,「裝什麼純,怪物……」

    方易不想動粗,但實在忍無可忍。他膝蓋猛地向上抬起,重重撞在張宏志的要害部位上。張宏志慘嚎一聲,頓時鬆了手。方易趁他放開鉗制著自己肩膀的手時,立刻彎腰,抄起地上的一個陶罐就往張宏志額角砸。

    他砸得並不重,手底下還是留了情的。張宏志痛得跌坐在地上,捂著上下兩處瑟瑟發抖。等他抬頭看到方易手裡的東西之後,瞳孔一下放大,嘴唇發抖,幾乎說不出話。

    「你……你用……你用那個東西砸我?!」張宏志從額角抹下一手的血,抖得更加厲害,「出血了……出血了……」

    方易拿著陶罐,也在發抖。

    陶罐砸中張宏志的瞬間,他耳邊響起了異常尖利的提示音。

    檢測到什麼,方易根本沒有聽到。系統的提示音中途就停了,那時張宏志正好被砸得跌倒在地。方易趕快把陶罐放下,看著張宏志屁滾尿流地捂著額角跑出了小平房。

    他不敢再久留,剛剛沒反應過來的情緒現在令他慌亂,心跳得飛快。他拿著剩下兩個沒開過的陶罐,離開平房。

    雖然不受歡迎,但還是給他整理出了一個房間,就在一樓的角落,潮濕又昏暗。方易回去的時候只看到一個年老的婆婆坐在門口剝豆子。她指指那房間,也不說話。方易拎著兩個陶罐進去了,心裡只想著一件事:等葉寒回來,立刻就走。

    他把陶罐放在床底下,轉頭又出去。

    葉寒和廢柴走得不遠,一人一貓悠閒地在林子裡轉,方易一路走過去,果真沒看到來時候見到的那幾個惡靈。狗牙上又多了幾道紅線,他心情愈加複雜。

    看到方易的身影,葉寒朝他招手。

    廢柴撲蝴蝶撲累了,抱著個拳頭大小的紅色漿果啃個不停。

    葉寒朝方易亮出自己外套口袋裡的東西:兩兜滿滿的漿果,有紅有黃,色彩艷麗,飽滿誘人。

    「好吃麼?」方易隨口問,拿起一個紫紅色的搓搓,放進口裡。

    然後他就被一嘴的苦味嗆到了。

    「不好吃。」葉寒繼續把袋口打開往他面前遞,「多吃點,別浪費了。」

    方易吐了幾口口水:「你怎麼不吃!」

    葉寒皺眉:「不好吃。」

    無法與其溝通的方易轉身走了。葉寒把果子都倒在廢柴身上:「都給你了,蠢貓。」

    一人一貓互相撓個不停,在道旁看他們打架的方易直覺心好累。

    回去的路上方易跟葉寒說他想離開,葉寒走慢了幾步,看著他背後問:「你衣服後面都是灰,出什麼事了?」

    方易往後一摸,果然一手灰。他想到也許是剛剛被推到牆上時沾到的,本想說出來,猶豫片刻後搖搖頭:「沒事,我自己蹭到的。」

    雖然很想立刻離開,但已經沒有客運大巴了。方易掛了電話,很失望地和葉寒離開快餐店,往方家的方向走。看出他心情不好,葉寒和廢柴也不吭氣,默默跟著他。

    葉寒作為方家的客人,二舅臨時又給他多安排了一個房間。葉寒的房間在方易隔壁,比他的那間條件好,至少沒有那麼潮濕。

    「走廊盡頭的房子都這樣。過來和我住?」葉寒說。

    方易拒絕了他的好意。葉寒認真盯著他瞅了一會,說了晚安。

    躺在床上輾轉很久,方易都睡不著。

    方家人對他的態度出奇地冷漠,就連基本的溝通都不願意,什麼話都由二舅來轉述。他本以為二舅在方家眼裡也就一個普通親戚,但看著又不像。最讓他沒法理解的,是方易母親住的那個地方。窗門上的粗鐵鏈讓他充滿迷惑。半睡半醒之間,方易夢到張宏志一張被欲

    念扭曲的臉,他拿起手邊的任何東西往他頭上砸,砸著砸著自己就醒了。

    方易擦擦眼睛,正打算起床喝口水,突然聽到門外傳來十分輕快的腳步聲。

    有人在奔跑嬉鬧。兩個人。從笑聲來辨別,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方易走到門邊,把耳朵貼在門上細聽。

    腳步聲慢慢消失了。突然有人隔著門板清晰地衝他「喂」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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