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王二嫂燉了滿滿兩大鍋紅燒魚。眾人都是風餐露宿,饑一頓飽一頓的,好不容易撈到新鮮美味,個個敞開了肚皮,狼吞虎嚥地吃起來。瞪著最後一鍋魚出鍋,龍海萍端了一碗送給展雲飛,把個展雲飛給喜得手舞足蹈,連連稱謝。回到院子裡,眾人吃得正熱鬧,龍海萍坐下吃了幾口,墊了墊肚子,便放下了碗筷。王二嫂感激她救了他們幾人,對她格外關注也格外熱情,哪裡肯依,再三地勸她多吃點。梅吟雪知她是預備比武的事情,不想吃得太多反而造成負擔,便反過來幫忙勸下王二嫂。
青松道長也心不在焉,匆匆吃完,朝龍海萍使了個眼色,龍海萍忙起身跟他到了後院。
看看周圍沒有別人,青松道長背著手開口道:「萍兒,你雖天資聰穎,但用一天的所學去對付美人扇,恐怕還是不妥。我想晚上的這場比武還是由我自己出戰吧。」
龍海萍笑道:「師父,您怎麼不理解呢?展雲飛和我惺惺相惜,我們之間只算是切磋武藝,算不上正式的比武,所以不會有危險,比武的結果也不會影響您的聲譽,更跟你們當初的約定無關。依我對展雲飛的觀察,我覺得他只是打著竹夫人的旗號,但未必是竹夫人派來的,我倒覺得他這次只是想替別人試試清揚劍法的威力而已。」
「別人?」青松道長不解地問道,「你是說竹夫人?」
龍海萍推測道:「我猜是一位叫雙兒的姑娘,大概是展雲飛的意中人。至於那位姑娘跟竹夫人是什麼關係,我就不得而知了。對了,師父,您瞭解展雲飛的身份嗎?」
青松道長搖搖頭:「我這幾年潛入王府,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對江湖上的新人知之不多。我看這位展公子油腔滑調,性情浮躁,恐怕並非出自名門正派。」
龍海萍心中暗歎他的門派觀念,當下也不好辯駁,只說:「不管他是名門正派,還是歪門邪道,他人看上去不壞,師父不用替我擔心,就當我進行一場實戰練習了。」
青松道長沉吟片刻,點頭道:「也罷,反正我們就守在一旁,諒他也鬧不出什麼ど蛾子。若是你練好了清揚劍法,雪兒交給你照顧,我也放心一些。」
龍海萍心頭一熱,挺胸抬頭道:「師父請放心!」
青松道長抽出背後長劍,伸指彈了一下劍身,長劍發出嗡地一聲,月光下急促顫抖,寒光爍爍。龍海萍讚道:「這劍真漂亮!」青松道長微笑道:「真是姑娘家,只管好不好看。論劍可不是光看外表。為師這柄劍名曰無邪劍,雖名氣不比湛盧巨闕,卻是個有脾氣的,最講與劍客的緣分,合得來便威力十足,合不來則不如枯枝樹根。你先用來試試順不順手,若是順手,這劍就當師父送給你的入門禮了。」
龍海萍忙搖頭道:「不用,不用,師父。我不想用這東西。刀劍無眼,傷到人就不好了。」
青松道長正色道:「刀劍本無心,是殺人還是救人,全在用劍者的一念之間。當今亂世,帶把兵刃在身上,即可防身,又可救人,你又何必拘泥?」
龍海萍遲疑著接過劍來,只覺輕重合手,握住劍柄輕輕挽了一個劍花,服服帖帖,長短重心都很舒適。青松道長笑道:「看來它倒跟你投契,使一遍劍法試試。」
「是。」龍海萍應了一聲,持劍平復了一下氣息,回味了一下梅吟雪教給自己的握劍的要訣,虛虛握了劍柄,緩緩起勢,「盤古開天」、「大辟鴻蒙」、「仙子出塵」、「驚鴻一瞥」、「刻骨銘心」……一招招展開,越舞越快。龍海萍只覺每一招都能讓她聯想到自己與梅吟雪相識以來的點滴感覺,從認識她之前的混混沌沌的感情狀態,到見到她之後如脫胎換骨般的勃勃生機,到中間的徘徊猶豫,千回百轉,一直到對生生世世地老天荒的那份渴望……
「天長地久有時盡,一點癡心不能絕……不能絕……不能絕……」
龍海萍幾乎不願收劍,反覆回味著這句劍訣。
半晌,才聽到青松道長歎道:「看來,你不僅跟這柄劍有緣,跟這套劍法也有緣。雖然這招式是我創的,但經你演練,已經是你自己的劍法了。」
龍海萍忙收了劍,恭敬道:「多謝師父教誨。」
青松道長又傳授了她一些使劍的要訣,龍海萍仔細揣摩,反覆請教操練,又獲益不少。待到近子時,王二嫂過來通知他們拱司衛的人都已經歇息了,他們兩人才悄悄穿過屋子,出院子去渡頭與展雲飛會合。
兩人走到門口時,史紅石和梅吟雪早已經等在那裡。
史紅石迎上來拉著龍海萍不放心地問長問短:「龍姐姐,你行嗎?你才練了一天……你有把握嗎?」龍海萍笑而不答,抬眼看了看梅吟雪。梅吟雪在史紅石身後默默望著她,見她望過來,微微一笑,眸子在月光下閃著柔和的光。龍海萍忽然覺得,這一刻便是戰死,也心滿意足、死而無憾了。
不等四人走到渡頭,展雲飛已經從船上縱身躍到了岸上,急不可耐地埋怨道:「龍姑娘,你讓我好等。」
龍海萍笑道:「誰讓你怕官兵來著,我這不是要躲開他們嘛!」
展雲飛臉一紅,嘟囔道:「誰說我怕官兵了!」
龍海萍笑笑,並不揭穿他:「說吧,比武有什麼規矩嗎?」
展雲飛眼一瞪,恐嚇道:「當然是刀槍無眼,生死有命,與人無尤啦!你怕不怕?」
史紅石也一瞪眼:「誰怕誰?!」
展雲飛撇了撇嘴:「女人家溫柔點才是,你這樣小心嫁不出去。」
史紅石漲紅了臉怒道:「要你管!」
龍海萍笑道:
:「這個就不勞展公子費心了,我這妹妹早有人了。」此言一出,史紅石立刻羞紅了臉,嗔了龍海萍一句,躲到梅吟雪身後了。
展雲飛哈哈大笑,笑完了道:「說認真的,咱們今晚比試的美人扇和清揚劍法,那規矩便是不許用其他功夫。」
梅吟雪等人聽他這場比試也不同於武林中那種你死我活的比武,更像切磋,都鬆了口氣。龍海萍點頭道:「你放心,劍法裡面我也就會這一套。」展雲飛一本正經道:「你也放心,扇子功裡面我也只會這一套。」
說完,兩人一起笑起來。
史紅石對於兩人這種默契驚訝無比,怎麼也想不通一男一女怎麼會有這種感覺。梅吟雪的心卻是一陣陣柔軟酸熱,目光再也離不開龍海萍——這便是她心愛的人啊,她總是那麼鎮定,那麼從容,彷彿能感染和包容周圍一切的人。青松道長望著梅吟雪默默凝望龍海萍的目光,眉頭漸漸蹙起,神色複雜起來,輕輕歎了口氣。
展雲飛和龍海萍一東一西隔開兩三米,面對面站好,其他人自覺退出了幾步。
展雲飛拉開姿勢,揚揚頭:「怎麼樣,準備好了嗎?」
龍海萍舉起劍,凝望了一眼冷冽的劍鋒,想著要與它並肩作戰了,情不自禁湊上去輕輕吻了一下劍身,心裡道:「好了,從此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展雲飛嗤笑道:「你當她是你情人嗎?要對她這麼好!」
龍海萍白了他一眼道:「不懂了吧?你對她好,她才會對你好啊!」
展雲飛不耐煩道:「女人就是婆婆媽媽!小心接招,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哈!」說完,一招「美人叩門」,直取龍海萍中路。
龍海萍忙橫劍一格,只聽當地一聲,虎口一麻,長劍差點脫手。龍海萍嚇了一跳,這才知道練習和實戰差距還是很大。當下,她凝神防守,只是左擋右擋,在與展雲飛笛子的磕碰中感受對方的力道,調整自己握劍的力度。
史紅石看她只有防守之力,毫無還擊之力,不禁大急,拉著梅吟雪著急道:「梅姐姐,你看,你看……」梅吟雪看得仔細,雖緊張得不敢呼吸,卻能看出些門道,輕聲安慰道:「別急,看一會再說……」
轉眼間,兩人已經過了四五招,基本都是展雲飛進攻,龍海萍只是後退格擋。展雲飛也看出龍海萍握劍有些生疏,手中也未下狠招,口中調侃道:「咱們習武之人講求拳不離手,一日不練三日空,我看你有段日子不拿劍了吧?」龍海萍並不理會他,只是悶頭仔細體會劍笛磕碰時的力道和感覺。
一旁的史紅石跳腳道:「什麼一日不練三日空,龍姐姐她從來沒練過劍好吧?」
展雲飛聽了一愣,回過神來便勃然大怒:「好哇,你們存心戲弄我!」說著,忽的一聲,同樣一招「美人叩門」,勁道卻是大為不同,夾著勁風直點龍海萍的檀中穴。龍海萍已經找到點感覺,沉聲道:「撥雲見日……」不再橫劍格擋,而是立腕豎劍,力貫劍身,左右一撥,盪開笛子,便與展雲飛打個照面,「伊人來……」展雲飛一怔,只覺龍海萍彷彿突然冒出來的。不等他反應過來,龍海萍已經一擰身,「我心彷徨意徘徊……」隨著這一擰身,劍身也劃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圈,將展雲飛裹住。展雲飛使得是笛子,擅長打穴,所以認穴也極準,就見那劍身在旋轉的同時,劍尖分別點向自己印堂、肩井、中脘、氣海等一圈穴位,他大吃一驚,忙揮笛噹噹噹連格七八下,這才解了這一招,猝不及防之下,仍被逼退了一大步。
場上形勢斗轉,不僅展雲飛吃驚,梅吟雪和史紅石也是驚喜不已。連青松道長也驚訝萬分,心裡暗忖道:「她這是哪裡學來的打穴功夫?若是劍法裡可以融入打穴的功夫,那可是威力倍增了。」
展雲飛定了定神,不敢再輕敵,與龍海萍劍來笛往又走了幾招,雖未真刀真槍地對抗,卻都感覺出對方招數的威力來了。展雲飛格外驚訝,一邊拆招,一邊質問道:「龍姑娘,你使的真的是清揚劍法嗎?為何跟咱們昨晚看到的感覺不一樣呢?」龍海萍的劍使得越來越順手,簡直如長在自己手上一樣,她笑道:「你不是也說過,一樣的功夫,不同的人使出來有不同的威力嗎?」展雲飛哈哈大笑:「你悟性倒不錯!你這招叫什麼?」龍海萍回手一劍挑向他肋下,道:「這叫回心轉意。怎麼,你要記下來告訴你的雙兒嗎?」展雲飛也不避諱:「不錯!我總不能無功而返吧,怎麼也得帶點東西回去……」
史紅石在一旁氣道:「不要臉,偷學人家武藝!」
展雲飛冷笑道:「我展雲飛為心愛之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何況這點不要臉的小事呢!」
史紅石氣得直跳腳,青松道長安慰道:「他只知劍招,不知劍訣,也沒什麼用。」史紅石這才作罷。
展雲飛一邊與龍海萍過招,一邊道:「龍姑娘,你方纔這招回心轉意,差就差在下盤功夫上,若是下盤功夫再好些,蹲低些威力更大。」龍海萍聽他果然說在點子上,高興道:「你說的不錯!再看這招千回百轉呢?」展雲飛一邊接招,一邊點評,指出龍海萍的不足,連青松道長聽得都不禁在心裡暗暗點頭,暗道:「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龍海萍不用說了,能很快地將自己所學融為一體。而這姓展的年輕人雖然人品不討人喜歡,武功卻是不錯,鑒別武功的水平也是一流。」
經展雲飛的點撥,龍海萍這套劍法的威力又精進不少,兩人也漸漸放開手腳,鬥得激烈起來。正鬥到酣處,院子裡突然大亮起來,拱司衛的人點起了火把,攙扶簇擁著鄭懷遠走出院子。
鄭懷遠瞇著眼仔細看了幾眼展雲飛,一揮手命令道:「來呀,將這賊人給我拿下!」
他話音未落,龍海萍與展雲飛已經不約而同各自跳開一步,龍海萍伸臂
擋住了拱司衛的侍衛,展雲飛趁機一個跟頭翻到了船上,示意船夫趕緊開船,一邊朗聲道:「龍姑娘,咱倆還沒比完,記得到京城的話來找我!」
鄭懷遠急道:「龍姑娘,莫要放他走了!他便是偷盜皇上九龍杯的賊人!」
龍海萍依舊攔著眾人不讓追,一邊勸解道:「鄭大人,九龍杯不是已經找到了麼?你就放過他吧!」
鄭懷遠狐疑地皺眉道:「敢問龍姑娘他是你什麼人?你要這樣護著他!」
龍海萍聽他口氣酸溜溜的,似有懷疑責備,好像自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史紅石忙插嘴道:「嗐,你沒看龍姐姐跟他在比武嗎?他們是對家子。」
鄭懷遠臉色這才緩和下來,眼見小船已經去得遠了,心道:「待回京城再抓捕他不遲!」他見龍海萍神色不悅,意識到自己剛才有些失態,忙賠笑道:「龍姑娘,方才是鄭某失禮了。」
龍海萍冷冷道:「鄭大人言重了。不過以後我的私事,還請鄭大人少過問。」說完,收了劍,目不斜視地從他們身邊走過,逕直往屋子裡走去。
鄭懷遠神色尷尬,見龍海萍快進屋了,忙又開口問道:「龍姑娘,敢問你接下來行程怎麼安排?」
龍海萍身子頓了頓,頭也不回地答了一句:「去京城!」說完,推門走進了屋子。
此言一出,鄭懷遠如釋重負,喜不自勝。史紅石倒沒什麼感覺,因為這本來就是他們的計劃。梅吟雪卻是蹙起了眉頭,心裡有些迷茫,不知龍海萍這一打算又是為了什麼呢?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跟大家說點什麼,但想想……還是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