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時節,傍晚的皇宮總是被金黃的晚霞籠罩著,遮去了白天的輝煌後,顯得有些孤獨。
後天便是八月十五了,也是自崇帝登基以來,第一次採選后妃的日子。沈太后與掖庭令為此從年初忙到現在,終於精選出了百位佳麗領入宮中,而說不定這百人之中,便會有一位成為當今的皇后,入住東宮。
其實關於此次的大選,坊間一直有許多稀奇古怪的話題圍繞左右。而大家最最好奇的,便是沈太后是否會將沈家女子送入掖庭,昔日登上皇后的寶座。
但搬起指頭數一數,沈家除了國舅沈珺堯家中的千金小姐外,其他的要麼就是年齡太小,要麼就是資質平庸,再無合適人選。
可雖然沈國舅在百姓中的評價頗好,而且兒子沈琉昭又在治理水患一事中深得民心,但因為沈家千金從不問世,又有傳言說她從小患有隱疾,不得不讓人更加好奇,寧幽國當朝的皇后,會花落誰家。
「東西都收拾好了麼?」京城的沈府內,如夢在東廂的閨房裡問著紅袖。
一旁的紅袖將最後一個藥盒放到小木箱中,開口答道:「都準備好了小姐,就還剩昭少爺明日取來太后的令牌,咱們就能順利進宮了。」
如夢聽了紅袖的答覆,默默地點點頭,斜靠在鏡前的憑幾之上,把玩起爺爺留下的免死玉牌。
自三日前離開幻城後,如夢一直心如死水,因為進宮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判了自己的死刑,再無翻身之法。
可那又能怎麼辦呢?如夢心想,若非自己有心保那延公子,便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不過既然都已經決定了,那就不能再後悔,如夢轉念吩咐紅袖退下,自己也悄悄取出了藏在腰間的碧荷繡包。
「孩子們安好,勿念。」如夢不知已多少次讀起這溫暖的七字,在她看來,延公子就是這般會猜中她心中所想,心下所牽之人,所以當初自己才會不顧一切的在師父面前保他,為的只是不負延公子所托,藏住他的身份。
可到底自己是做對了還是會後悔呢?如夢不敢知道答案,因為她害怕,害怕失去沈家和師父,更害怕失去自己第一次付出的真心。
那日如夢得到字條之後,便有心向眾人瞞下延公子一事,包括紅袖在內,如夢也沒有道出半字。
本來如夢想將哥哥的猜疑先轉到師父身上,等拖延一段時間後,自己也好想個法子解釋此事。但沒想到第二日,師父便帶著重傷來到幻城,打亂了她的一切計劃。
「會不會是有德村的人將我們救出來的?」如夢坐在床上看著兩個精明的男人,傻傻地問道。
可還不等卓凡說話,一旁的琉昭便出口否定:「應該不是,聽葉城的太守說,有德村留下的都是些老弱婦孺,且不說有人能將你救上山崖,而且還要送回葉城就醫,這些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卓凡聽後點點頭,胸前的刀傷拉扯著筋骨,一陣抽痛。
如夢見師父皺起了眉頭,知道他傷得不輕,急忙開口詢問:「師父,你的傷到底是怎麼回事,怎會如此嚴重?」
可卓凡並沒有出聲回答,只是搖了搖頭示意沒事。如夢知道,師父也有自己的秘密,便沒再多問,但還是很擔心師父的傷勢,於是也跟著皺起眉來。
一旁的琉昭見二人的氣氛不一般,撇嘴巧笑,知趣地起身準備離去,出門時還不忘帶上外室的紅葉兄妹。
待琉昭走後,卓凡緩緩地坐到床上,撐手靠在床柱旁,心想這次傷得實在不輕,看來自己得在沈府待上一陣子,等傷好些了再離開。
「西邊沒什麼事罷?」如夢看著師父疼痛的樣子,想轉移他的注意力。
「老人家身體不好,看來日子不多了。」卓凡將右手輕輕地撫在胸前,悠悠地說道,「倒是我還有事要問你,你需如實答我。」
如夢見師父的口氣嚴肅,心下有些緊張:「什麼事這麼神秘,你問罷。」
可待如夢等了好一會兒,師父也沒再說話,只是定睛地看著自己,弄得如夢心中十分不安,直到如夢快沉不住氣想要再追問的時候,卓凡終於輕聲地開了口:「夢兒,你是不是知道救你的人是誰?」
聽了師父的問題,如夢的心跳咯登漏了一拍,難道自己演得就這麼差,竟然還是被師父看了出來。
而一旁的卓凡見徒兒沒有及時回應,更能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想:「你不用再瞞我,我看著你從小長大,雖不能猜中你所有的心思,但你何時說真話何時在裝傻,我還是分辨的清楚。」
如夢深知自己這一次跑不掉了,只好承認:「我並不是有意相瞞,只是恩人不想出面,夢兒也就不便告知大家。」
「那是沈家有恩於此人,還是此人受已故的老師所托,暗中保護你?」卓凡繼續追問。
如夢卻搖著頭回答道:「兩者都不是,只是識得我。」
「識得你?」卓凡驚訝,「怎會識得你?你連沈府外的人都未接近過,如何識得你?」
見師父有些動氣,如夢知道若要再讓他繼續追問下去,自己只得繳械投降全盤托出,於是決定不再多說,轉身背對師父躺下,開口送客:「夢兒今日累了,師父也有傷在身,還請師父先回去調養身體,夢兒也要休息了。」
見徒兒下了逐客令,卓凡更加不可思議,究竟此人是何方神聖,竟會使得夢兒如此保他:「夢兒你先起來,若今日之事你不與師父說清楚,那為師只能將此事告知沈老爺和琉昭,讓
他們代為處理了。」
如夢一聽師父要將此事告訴爹爹與大哥,急忙重新端坐起來,憤憤地看著師父,鼓起了嘴巴。
卓凡見了徒兒賭氣的樣子,輕輕地歎了口氣,明知自己對她發不起火來,實在有些無可奈何:「你可知那人已發現你掌中的秘密,如若將此事宣揚出去,那後果——」
「不會的!他不是這樣的人!」還沒等師父說完,如夢便開口反駁。
卓凡被如夢這麼一驚,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你與他見過幾面?又知道人家多少事情?憑什麼如此護他!你平日任性也就算了,怎可在這種事上不分深淺,難道忘記了你手中的胎記會招來殺身之禍,更有可能被株連九族連累沈家麼!」
「那就株去罷!」如夢紅著眼喊道,「反正太后也姓沈,就連當今的皇帝也是我沈家的外孫,難道還會株了他自己不成!」
此刻的如夢早已失去了理智,她不是不在乎沈家,而是被那掌心的胎記牽絆了半生,多少的委屈都被自己生生地嚥下,她也想求個解脫,也想像別人家的姑娘一樣,有個平凡但又精彩的人生。
可此刻的卓凡雖明知如夢說的是一時的氣話,卻還是一口悶氣憋在心中,引起胸前一陣刺痛,口中一股腥血之味瞬間反上了咽喉,卓凡再也忍不住嗆咳出聲,一攤鮮血噴在那碧色的棉被之上,重重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