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滿腰鈴甩響,手中擊鼓不停,口裡更低喃著誰都聽不懂的語言,她的出現打斷了闊端和將領們的會議,闊端停下話語,把她盯住,而她更是圍線著大帳內的諸人打轉,一點不需要摻扶,一點沒有七老八十的樣子。
闊端張口正要問。
「神說!」阿闌薩滿突然止步大叫。
闊端嚇得喉嚨中的話煙消雲散。
「神說,不可以去雞冠山!不可以!不可以!」阿闌薩滿一手拿鼓,一手拿鼓錘,雙臂伸展向天,頭也仰望著,如同真的聽見了神的教誨,看到了神的真容。
「為什麼不可以!」闊端詫異問。
「殿下要專心仙人關,不可以分心他處。他處恐是敵人的詭計,這是神的話語,是神告訴殿下的。」阿闌薩滿虔誠地說。
闊端不屑道:「宋軍若佔了雞冠山,等於斷了我軍後路,雞冠山不可不奪!」
「殿下不需著急,一切都在神的安排中。雞冠山就讓給宋軍,不久之後仙人關必破,到時殿下長驅直入,根本不用在乎一座小山的得失。」
「仙人關必破?到目前為止,我還沒看出它有破的跡象。」闊端不屑之意更濃。
以前,蒙古民族尚未成形,各部落遊牧草原,走的地方雖多,見的世面卻少,薩滿能跳神祈福,在部落裡是極高的存在。後來部落一統,建立了大國,周圍的各族人湧向草原,南邊的和尚、道士,西邊的傳教士、阿訇,都來到蒙古講經說法。和他們一比,薩滿的唱唱跳跳就顯得粗陋了。比作法,各種****莊嚴盛大;比論道,薩滿連字都不識,說得出什麼大道。所以信薩滿的蒙古人漸漸就少了,薩滿一教迅速衰落。
「好啦!阿闌薩滿,我們正在商議急事,你先回帳,等會兒我會去看望你的。」闊端揮手,叫那幾名侍女過來扶走老太婆。但那幾個女人紋絲不動,闊端只得改叫帳外侍衛。
「殿下不可上當!且聽老身一言,不久仙人關必破!」阿闌薩滿在侍衛到來前,向闊端急勸。「你們不要碰我!」薩滿揮動大袖,扇退近身的侍衛,她長長聲歎息,從侍女手中接過枴杖,杵杖而去。
「誰把這老神棍請來的?」闊端把責備的目光投向眾將,由其多看了塔海幾眼。
塔海如同自己受到了鄙視,趕緊搖頭,「哪會是屬下?屬下早就不信跳大神那套了,現跟著位道長求長生。」
其他將軍也都說不是自己請來的。
闊端自己更不可能請,他請了夠多神人了,全是白吃飯的,一點忙沒幫。且不再讓此事擾自己心神,闊端已經決心出兵雞冠山,他可不願自己背心抵著把尖刀。
軍隊整裝待發,此地還沒坐熱,又得挪個地方。阿闌薩滿面對著正在出發的軍隊,黑色珠串遮擋的面部下發出聲短促的冷哼。「不聽老身的話?也好,吃了虧才知錯,以後老身說太陽從西邊升起,這位王子也會信的。」老太婆咯咯發笑,拉著一位侍女的手說。
侍女面帶笑意,輕點了下頭。
就在闊端調頭攻打雞冠山,要盡快拔除身後這根利刺的同時,曹友聞突然他在仙人關的大營,火縱數里,他的營地和輜重化為灰燼。闊端暴跳如雷,率軍轉回仙人關,途中遇伏,血染十里,闊端被殺得狼狽逃遁。他不得不後撤自保,離開時不忘拋下句「我會回來的」。
這次吃了敗仗,闊端王子少不了頓脾氣,發洩之後,略作反省,就想起阻止自己去雞冠山的阿闌薩滿,吩咐下去,請薩滿來見。
此刻,阿闌薩滿正在孛爾台和火魯赤的帳中。
火魯赤譏道:「你叫我們出手攻仙人關,可在曹友聞偷襲,兵敗的關鍵時刻,怎不見你出手呢?仙人關不是志在必得嗎?」
老太婆嘿嘿笑道:「老身說攻仙人關的前提,是闊端王子兵臨關下的情況,可王子不願攻仙人關,想先攻雞冠山,這就不好行動了。王子太不聽話,就讓他吃點苦頭。」
「你們那套裝神弄鬼的把戲,唬不住人了啊!」火魯赤譏笑更重,阿闌薩滿被侍衛從大帳中拖出的事,他也聽說了。對位薩滿來說,真是莫大的羞辱。
孛爾台只聽著,沒發一言。他還回憶著宋軍來偷襲的情景,他再一次感應到了那個火王星人的存在,更確定了其身份,只是他仍未選擇相見。
帳外來使稟報,闊端召見阿闌薩滿,老太婆得意直笑,告辭孛爾台與火魯赤,見闊端去了。
「阿闌薩滿!」闊端見著老太婆,熱情地迎上,把她抱住了。
抱住這老婆子的一瞬間,闊端感覺抱住的是一把枯柴,不過闊端沒多想,討好老太婆才要緊。
「哎喲!殿下怎麼了?」阿闌薩滿一向陰冷的聲音也熱情了幾分。「讓老身看看!」薩滿兩臂一揮,把摟著她腰身的闊端指開。
闊端虔誠地望著根本看不見的老太婆的臉,道:「是我糊塗,沒聽神的警告,才招致失敗。哎,從開戰以來,我這邊的戰況就沒順利過,定是沒敬神的原故!請阿闌薩滿幫幫我!阿闌薩滿當日說,仙人關會自己攻破,此話還能應驗嗎?我是再輸不起了,父汗的怒火會燒死我的!」
老太婆長歎口氣,萬分遺憾道:「當時的神諭,殿下沒有照做,又怎會再應驗呢?」
「啊?那麼,那麼該如何是好?」闊端臉色難看。
他的確再輸不起了,在這次敗仗傳回哈拉和林之前,他必須使局面有所改變,否則無法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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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阿闌薩滿故作沉思,沉默了好一陣,在闊端焦急期盼的目光中,她才說道:「殿下不用著急,只要殿下聽從神的安排,自會有天兵天將為殿下掃除障礙。」
「天兵天將?」闊端狐疑,瞬間又感覺這個老太婆只是個神棍。不過現在就是神棍的話,他也得信一信。「聽神的話,就會有天兵天將幫忙?我現在就聽!阿闌薩滿,神有何吩咐?只要能讓我報雞冠山之仇,就算神叫我****,我,我也……」闊端說不下去了,大概就那意思吧!
帳裡響起老太婆神采飛揚的笑聲,「殿下放心,只要殿下虔誠敬神,接下來的戰鬥,殿下必勝。神已經有所安排了,請殿下立刻設祭壇,老身要請神!」
闊端不敢遲疑,立即下令設祭壇,恭請阿闌薩滿作法。
而張玨絕想不到,他殺了隻鳥人,卻無意中促成一個棘手的敵人浮上水面。此時的他,美美地睡了一大覺,恢復了戰時的能量損失,在營內安靜呆了幾天。
偷營之時,還是沒能見到燎,不得不說,是種遺憾。為此,他真有些鬱悶了,當時明明感覺對方在附近。
這期間,他並非完全不見人。事實上,與楊萃、屈英、王虎作了次長談,主要是為釋開他們之間的恩怨,與解釋自己身上的怪異。王虎、屈英早知道他不是普通人,所以這次的說服對像以楊萃為主。
楊萃對張玨的解釋並沒有表示出驚訝,甚至連疑問都沒有。或許經歷過場戰鬥,她已經冷靜些了。而對自己與張玨的恩怨,她給出了沉默。整次長談,其實只有張玨在說話,王虎、屈英偶爾插上兩句,楊萃則是從頭到尾的沉默。張玨也不知道她明白沒有,她能不能相通已與自己無關了,該說的都已說清,她再找茬,別怪他不再留情。
蒙古軍退去後,日子如常,但蒙古王子闊端沒有安靜的意思,雖未再打仙人關主意,卻一連攻下幾個已經在控制中的小關隘,使形勢向宋軍壓迫。種種跡象表明,不久後,蒙古人又將大批前來。
這日輪到張玨白直,曹友聞房中讀中,他在屋內打雜,揭開燙手的香爐蓋,更換香料。
「報——制司急報!」士兵呼喊間已到房門外。
張玨把急信轉交給曹友聞。
曹友聞一看信,不由神色凝重。握信的手緩垂下。「知天水軍時當可,殉國了。」一句話間,惆悵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