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敉寧就這麼留在了張玨的小隊中,用不著面見曹友聞,曹友聞底下的將校知曉張玨和曹友聞認識,直拉為他辦了。給個小卒換支小隊而已,都不算舉手之勞,交待一句話就成。幾日後,馬敉寧正式成為張玨小隊的成員。
在仙人關的日子過得平常,一時的和平竟使人忘了戰爭,彷彿他們只是一支常駐此地的駐軍,在雄關之下過著不知歲月的悠慢生活。
而在北方,駐於沔州的蒙古王子闊端,其脾氣與煩躁心情每日劇增。他想要感受先祖縱橫諸國,無往不勝的快感,宋軍擊碎了他的幻想;他想要坐擁美姬,享受城中繁華,大汗的來信逼得他不敢放鬆一刻。
「昨日父汗又來信了。」闊端王子手裡拿著信件展示給帳中諸將過目,「我的父汗,也可蒙古兀魯斯的尊貴的汗,對你們很失望,多少日子了,毫無寸進!」
王子把信擲地,怒氣沖沖地重哼一聲。信裡,窩闊台對他責難,他就拿手下出氣,自己這幫手下,怎麼就這麼沒用呢?目光掃視這幫笨蛋,落在座旁孛爾台等幾人身上時,恨意更濃。
這些人自恃有些本領,不把他這個王子放在眼裡就算了,青野原一戰時,他們竟不出手。自己把這些人供著是為什麼,不就是讓他們在關鍵時刻大顯神通嗎?既然不幫忙,養著他們有何用?但偏偏下不了逐客令,要是激怒了這些傢伙,倒霉的是自己,所有怨氣只往肚裡吞。
「殿下息怒!」諸將齊聲說道。
場面上的話,闊端根本聽不進去,越叫他息怒,他的怒火燒得越旺。「東路軍那邊怎麼樣了?」他問。
塔海謹慎回答:「回殿下,闊出殿下與宋軍戰於江北,目前有進有退。」
「哼!打了這麼久,還不是過不了大江!笨蛋!」
「闊出殿下的對手是孟珙,要想從此人手中奪城,沒那麼容易,闊出殿下受到的阻撓不會比我軍小。殿下不必擔心了。」塔海察顏觀色道。不必擔憂什麼呢?後面的話不用說明了。闊端關心東路軍的戰況,無非是怕弟弟闊出搶先一步奪得大功。
「不知父汗會不會同樣責備老三呢?」闊端盯著地上的信,怨毒道,「不管東路軍那邊了。你們有何破敵良策?」
底下諸將一片沉默。
「廢物!」闊端一身的氣,吼了出來,「汪世顯,你對宋人熟悉,你怎麼看?」
站列諸將之中的汪世顯低頭輕聲道:「宋軍目前擺出防禦之姿,是想以拖延待時機,料想我軍戰線漫長,拖延不起。其實也反映出宋軍目前沒有還擊之力。」
「沒有還擊之力?」闊端歪頭一思,「好!說得好!宋軍那點人也想反擊我數十萬大軍?我軍當趁銳氣正足,一舉進攻才是。宋人越不想戰,我越是要戰!」
闊端戰意畢露,諸將也迎合地擺出躍躍欲試之態。
汪世顯提醒道:「我軍雖有氣勢之優,但宋人有地利之便。南下之道上關隘重重,群山阻隔,每一座山都不好過。蒙古不習山地,還應步步為營才是,萬不可冒進,以免被斷後路。」
「步步為營,那得走到什麼時候?」闊端沉吟不滿,「難怪父汗安排老三去東路。好走的平原給他走,讓我翻山!」
「殿下。」塔海諂媚道,「我軍已過大散關,武休關等幾個關口盡在掌控之中。算起來,入蜀的關隘已經過了一半,只要再過剩下的關隘,去成都的路那都是平川,極好走的。屬下以為殿下說得對,當一鼓作氣,慢騰騰反中了宋人之計。」
「還是你說得好!」闊端對塔海笑道。又對汪世顯說,「彎彎拐拐那套,不適合我們蒙古人。你說的雖並非錯,但我耗不起,我和我的父汗都必須馬上見到戰果!那些關隘,我就一個一個把它踩平!」
「塔海,最近的路是哪條?」闊端高聲問。
塔海幾步竄到地圖旁,「回殿下,最近之路,必過仙人關!」他在懸掛的地圖上指出位置。
闊端眼中發光,頓起雄心萬丈,起身負手。
「殿下。」汪世顯的聲音如盤涼水般地潑下,「當年金國入蜀走的也是這條路,四太子兀朮的十萬大軍就是在仙人關敗了,從此絕了入蜀之心。」
「你是說,我也過不了?」闊端對汪世顯不滿地斜視。
「不是,屬下非此意!」汪世顯拱手恭敬,「屬下的意思是,以史為鑒,三思後行,望殿考慮周詳,仙人關非同尋常。」
「有多難攻?」闊端俯看汪世顯,「完顏氏不過我孛兒只斤氏手下敗將,我孛兒只斤氏滅完顏氏如同踩死只螞蟻。小小仙人關,他們完顏氏攻不下來,我孛兒只斤就不行?完顏兀朮有十萬在大軍,我有五十萬!汪世顯,你那點心思我會看不懂?你阻礙再三,無非是因為曹友聞在那裡。你想清楚點,在為誰效力?這種事以後不可再犯,再有下次,定斬不饒!」
汪世顯一驚,拜了拜,退回諸將隊列中。塔海衝他得意淺笑,一旁的孛爾台也微微有所注視。
闊端一聲大吼,宣佈進軍仙人關。帳內齊聲應答,預祝旗開得勝。
此時的仙人關,還在一片貌似和平的祥和生活中,依照著營中作息,軍士規律地完成每一天。輪到值守或有任務時,就盡心辦好;閒著的時候,也同樣好好休息享受。雖然現在日子悠閒,可大戰的陰影從未離開心間,因此對休息時間格外珍惜。
張玨所在的小隊同樣生活如常,就算閒著的時候也各有分工地干雜活。張玨一如既往地不碰沾水的活兒,作為補償,不沾水的活兒他比別人多干一
倍。馬敉寧到了新的小隊,日子好過多了。大家看他是個弱書生,不給他重活做,做飯也免了,知道他是公子哥,不會這項技能,硬要他做飯,全隊都得餓死。馬敉寧不是那種心安理得受照顧的人,自己能完成的事都攬著做。後來有人找馬敉寧代筆寫信,他樂意為之,怎知馬敉寧能代筆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不僅這個小隊的信他全包了,更有別隊之人聞訊而來,之後的馬敉寧什麼活兒都不幹了,整日就坐著寫字。
王虎到關外的林子裡逛了逛,回來的時候帶了三隻野兔,今晚全隊可要改善伙食了。宰兔的人數出他們吃過的各種野味,尤其提到在青野原之戰前吃的那些鳥,那滋味確實不一般,不過那之後再沒吃到那種鳥了。其他人也懷念起來,當時覺得口感奇怪,但吃過後又很是想念,一副還想再吃的樣子。有人甚至半開玩笑地囑咐張玨,再去打幾隻這樣的鳥。
張玨如同翻白眼地瞥向天空。外星鳥,他上哪兒去打?有飛船嗎?不過青野原之戰後,那種鳥居然再沒出現過。估計知道宋軍中有厲害人物,派來也是送死,所以不派了;亦或者青野原那晚,都被他一把火燒死了,自然再派不出來。
水開,兔子下鍋,營區裡笑聲一片。
「你們那誰的信!」笑聲間,一封信被擲入人群。送信的小卒很忙,丟了信就跑。
撿信的人拾起信封,字認不全,但幾個熟人的名字還認識。「是王虎的。」把信丟給王虎。
王虎接信大愣,他沒親人,會寫信來的只有她了。張玨微微留意,心中有了個大概。王虎看了眼信封,立刻迴避眾人。
「怎麼?收了信就躲。什麼人寫的呀?」王虎剛行動,立刻有同袍開玩笑地說。
「莫不是小娘子吧?王虎,你說自己單身,定是騙我們的。」別的同袍也起哄道。
王虎心虛,被人取笑就不敢動了,回身笑道:「哪有小娘子?是家裡人。」把信收了懷裡。
他更沒家人,明顯說謊。別人不知道,張玨已經識破了,寫信的一定還是小娘子。
待眾人各忙各的,沒再注意到他,王虎這才悄悄離開,不過卻意外叫上了張玨。
到了僻靜之地,王虎拆信讀了遍,把信給了張玨,「我可沒再向你隱瞞了,自己看吧!」
張玨讀信,第一眼不禁微怔,寫信之人乃是楊萃,與他預料的一樣。而信中的內容……楊萃在信裡說,她近日將率壯女營送糧到仙人關,藉著這事,自有番計謀,必取張玨狗命。
張玨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