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你輕點!痛死老子了!」王虎大吼。
給他上藥的醫士把藥瓶重放床頭,不滿道:「有膽子偷看女人洗澡,現在又怕痛了?」
「以為老子想看啊!那幫小賤人,陷害老子!」王虎咬牙忍痛,「要是個美人就罷了!那女人長那麼醜,看了要做噩夢啊!等老子傷癒,定要報仇!哎喲!天下怎有這麼醜的女人!」
營房裡的士卒都面露輕笑,報仇哪那麼容易,那個叫屈英的女人是軍中有名的母老虎、母夜叉,人雖長得醜,但武藝了得,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
對這點,張玨確信傳聞不假,沒兩把刷子豈能擒住王虎?不過這女人只怕精神有毛病,看她不是,不看她也不是,大呼小叫,極為討厭。但張玨始終沒解開疑惑,她們為什麼要陷害王虎?
「你是不是得罪過她們?」張玨問。
王虎哎喲直叫,「從來沒見過,哪來得罪啊?害我挨了一百軍棍,要她們雙倍奉還!」
張玨納悶了,實在想不通。
這時,有人來傳訊,命令張玨、王虎速至總管司。張玨一怔,立刻問,是不是曹友聞召見。傳令的士兵答,正是曹將軍吩咐的。
「定是那女人告到總管司去了!好小氣的女人!不就看見她洗澡嗎?」王虎邊恨邊忍痛起身。
張玨扶著王虎立刻趕往總管司,路上王虎一直碎碎唸唸,但張玨卻覺得不是為這般小事召見他們。曹友聞已在屋內等候多時,張玨二人進門,首先行禮,曹友聞一身常服,這般看去哪像位將軍,活脫脫書生一個。他微笑道:「許久不見了,生活還習慣吧?」
「還好,曹將軍的軍裡魚龍混雜,較之別軍,有趣得多。」張玨答道。
曹友聞回以笑容,「是很有趣,聽說你們鬧出了點事。」
王虎忽地叫起來:「將軍都知道了?那女人來告的狀吧?屬下是冤枉的!將軍明察!」
「沒人來告狀。」曹友聞道,「壯女營那邊,全軍上下多少雙眼睛都盯著的,稍有風吹草動,立刻傳遍全軍。」
「將軍你根本就不該留女人在軍中,憑空惹出是非。」王虎埋怨道。
曹友聞輕搖頭,「沒明禁止女子從軍啊!之所以建此壯女營,一是看她們無家可歸,二來軍中的雜事得有人打理。我這忠義軍不比得別軍,若都是農家出身的士卒到好說,但偏有相當數量亡命兩界之徒,這些人在戰場上自是驍勇無敵,可生活中其實不能自理,有女人打理當然最好。只要不發生強迫之事,我向來不加干涉。」曹友聞再看了王虎,知他怨氣難消,又說道:「知你有冤屈,這事我定會與屈隊將說個明白。」
「跟她說有什麼用,那醜八怪絕不可能還我清白!她說不定還是主謀!」王虎不服。
「清清白白的女子,哪可能主謀個男人來偷窺自己身子?」曹友聞厲了聲色,「屈隊將看起來是個極強悍的女人,其實她細膩著的,改天你們與她好好談談,定能發現她為人還是不錯的。這事不管冤不冤,是誰在搗鬼,你見了她身子是事實,沒剜你雙眼,便宜你了!有空的時候去道個歉。」
王虎很不甘願,但在曹友聞的冷瞪之下,不情願地點了頭。
「與你說正事吧。」曹友聞轉換話題,「你們都去過蒙古,是吧?」
「是。」張玨答。曹友聞既然提及此事,張玨心裡已有幾分猜測,想到幾種可能。
曹友聞喜道:「難怪趙制置要把你從京湖單獨轉來,你去過蒙古,對我大有幫助。」
「請將軍吩咐!」張玨立刻對道。
「不會要你做什麼,把你知道的蒙古國的情部告訴我便成,有多少說多少。上至大汗,下至庶民,我什麼都想聽。」曹友聞說道。
張玨抱拳,居然是幾種預想中最簡單的一種。完全沒有推辭的必要,就依曹友聞所言,把自己知道的一一相告。當然,娶公主那段怎麼都不能說。王虎也去過蒙古,因而也留下為張玨作了補充。
講完這些,已至黃昏,曹友聞聽得不知倦意,發覺天色已不早,才放他們離去。
告辭這後,張玨沒急著回答,而是在城中轉了轉,買了幾件女人用的東西。王虎問,買這些做什麼,張玨答得直接,當然是響應曹友聞的吩咐,去向屈英道歉。道歉要趁早,這才顯誠意。王虎又鄙視又不甘,但迫於張玨和曹友聞的雙重壓力,硬著頭皮走進壯女營。
這個時辰,晚飯剛過,正是閒的時候,壯女營也是如此,女兵三三兩兩扎堆閒聊。見有男人進入,她們嬉笑著散開,鑽回自己屋中,但門窗都沒關實,開著條縫。張玨目光掃過,只露出淺笑。
直走向屈英房門前,張玨使王虎提好禮物,他叫了門。
推門而入,屋裡透出油燈的昏黃,正對門坐著個穿軍服的女人。若不是事前知曉,僅靠那張嚴重燒傷的臉,根本分不清其性別,而在油燈下,那張皺巴巴的臉陰影交錯,更有幾分非人的恐怖。
屈英手裡握著書,黑白分明的眼睛翻動,瞥了他們一眼後,繼續看書。
「她居然識字。」王虎對張玨嘀咕。壯女營的女兵多為流離失所的農家女子,勤快力氣大,但不識字;有條件讀書的閨秀則進不了壯女營。
怎想,再低聲也被聽見了。屈英放下書,冷冰冰地說:「臉就長這樣,不需花精力塗脂抹粉,便有空閒學認字了。兩位來此,有何貴幹?」
張玨抱拳道:「我兄弟
白日多有得罪,特來向屈隊將賠不是。」說罷,腳下輕踢王虎。
王虎捧著禮物的雙手往前一探,「雖然我是無心之失,但那個……反正我錯了,我不該睜眼,不該亂闖。這是我一點心意,請收下,就不要與我這種小卒計較了。」
屈英明亮的眼目冷冷掃過,「放下吧。念你初犯,且饒一次。以後別說進我這壯女營,哪怕在附近出現,我也會挖你雙眼,斷你雙腿。」
王虎臉上立刻閃過厲色,這類話嚇不倒他,只會增加他的怒氣。
張玨對此女的狂言甚是不滿,不就是看了她幾眼,多大的事?她居然得理不饒人。同樣冷對道:「屈隊將,你可別一味怪罪外人,護手下的短。你為她們護短,她們未必領情。你在屋內洗澡,外邊的手下會不知道?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引男人進去?你好自為之,我們兄弟告辭!」
「你……」屈英咬牙站起身,瞪住張玨。
不過張玨完全無視,帶著王虎已經出門。
屈英坐回,怒氣更甚,眼中卻神氣複雜。
「那醜八怪會不會對付我們?」王虎問道。他雖不怕,不過小人背後作祟也是件煩人的事。
「應該不會。」張玨說,「她應該明白,那些女兵設此計,要算計的不是你,而是她。」
「算計她?」
「可能壯女營中有人對她不滿,才出此惡作劇羞辱她。」張玨回頭,再看壯女營的隊將營房,「只是我的猜測。算了,這事我們不用管。果然女人多,是非也多。」他無所謂地淺笑,負手遠離。
鳳翔府(今陝西寶雞市),位在大安軍之北,大散關之外。原為宋所有,後被金奪去,金亡又為蒙古所點。現在,蒙古王子闊端正駐於此府,他有數十萬大軍在手,卻按兵不動,像在等待什麼。
王子此時的心情,有一半興奮,有一半忐忑。此次若能一舉拿下四川,登上汗位有望,但又擔心骨頭難啃。南邊的曹友聞,有四川艱難的地形,和同樣數量眾多的宋軍,旁邊還有個隨時會抄自己後路的金國不降之臣汪世顯。自己素來不討父汗喜愛,假若此戰失利,以後恐怕再無機會了。所以他才猶豫不前,沒有萬全把握,不敢動半寸,一面打探宋軍情況,一面四處邀請奇人異士相助。這些奇人異士都是曾經跟隨他的祖父成吉思汗西征的大神通者,他們若能來,踏平四川指日可待。
「報——」士兵衝入大帳,「殿下!塔海那顏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