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雷家族在城外扎的營帳四周,早佈滿各方耳目,一有風吹草動,消息會迅速上達。營裡有人中毒,這等大事很快被大汗知曉,怯薛包圍營區,名曰保護,卻不讓拖雷家的人外出半步了。
此事立刻鬧得沸沸揚揚,有種說法便是,拖雷家族為了掩飾盜羊之罪,毒殺證人滅口。各種傳言滿天飛,輿論對拖雷家極不利。
在宮帳附近紮了頂帳,專門救治中毒的木都。木都情況不妙,幾個御醫都來看了,卻束手無策,連中的什麼毒都查不出,更別說解毒之法。
再說怎麼中的毒,御醫查驗了木都吃過的食物,得出結論,茶水有毒。這下拖雷家更說不清嫌疑,雖尚未責難主人,但拖雷家的奴僕全被拖去拷打,唆魯禾帖尼母子壓力萬鈞。
張玨守在木都床邊。看著少年生命一點一滴地流逝,儘管不關自己的事,卻陷入了種自責。他在他眼前倒下了,他想起許多在自己眼前逝去的人,想起了襄陽城外認識的錢小六,這些與自己親近而弱小的人,他都沒能好好保護。垂下的手掌緊握成拳,那些使用陰謀詭計草菅人命的人,他不會放過。
入夜後的哈拉和林燈火稀疏,幾乎漆黑一片,正方便夜行者秘密潛行。
張玨到了驛館,不想讓人知道他回來了,輕盈從窗戶躍入。
「誰?」彭大尚未入睡,正讀著書,聽了微弱響動,捧著書卷喊。
「是我,子兄。」張玨低聲現身。
「賢弟啊!」彭大驚喜,「你怎來了?現在情況如何?拖雷家投毒,你沒事吧?」
張玨自說要彭大、王虎與自己保持距離,去了工匠作訪後,就再沒回來聯繫過。三人之間這段時間沒通消息,不知各自是個怎樣境況。
「子兄真認為是拖雷家投毒嗎?」
「自然不信。誰會傻到在自己家中殺人,而且在這麼敏感的時期。」彭大思量一會兒,又說,「這是蒙古人的權力鬥爭,我們作壁上觀即可。到是五星聯盟蠢蠢欲動,可能懷疑上我們了。前些日,我發現李行被動邊,有人秘密潛入搜查過。幸虧聽了你的建議,我和王虎把異星的東西都藏了起來。」
張玨進了幾步,沉重說道:「我認為拖雷家的盜羊事件並不單純是蒙古人的權力鬥爭,背後應有五星聯盟作祟。」
「哦?賢弟怎這麼想?」
「我來就是想作個確定。請子兄隨我去觀個究竟。」
張玨說著,翻窗就出。彭大知道緊急,不敢耽擱,立刻尾隨其後。
二人穿過黑暗的街道,張玨以熱源視覺一路窺探,確定沒有可疑的生物跟蹤,他們到了宮帳附近,但目標並非宮帳。守在帳外的奴隸打著瞌睡,張玨上前,讓他睡得更沉些,與彭大進了帳內。
木都依然躺著,呼吸微弱幾近於停止,帳裡跳動著的燈火小而弱,就像即將熄滅了。
「這是……」彭大不解。
張玨到了床邊,「請子兄過來看看,他的症狀是否與公主相同。」
彭大驚,走了床前,仔細看木都容態,但仍不確定,「還得看他身上。」
張玨即刻解開木都衣帶,不由大驚,木都整個身子蒼白如紙,一點不像飽受塞外風吹雨淋的牧奴,沒有血色的身體上還有淡淡紫色斑點,小如綠豆,大如拇指。
「這就對了!」彭大激動道,「症狀很像,應該就是了!」
「我只是看他蒼白無色,與公主有幾分似,想不到真的是同一種毒。」張玨有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旨功夫之感。
「誰下的毒?」彭大急切想知道,這是條重要線索,若能抓住,查出製毒人,索要到解藥,都是很快的事了。
然而,這點正是難住了所有人的難題。估計整個蒙古都想知道下毒人是誰,但無人解得開謎題。
張玨沒有頭緒,「就是想不能誰是下毒人,什麼時候下的毒。那杯茶本是給我喝的,難道原本打算毒死我?還好木都喝得不多,不然當場就喪命了。」張玨轉到木都床邊,看著可憐的少年,心生同情。就算他沒有當場斃命,沒有解藥,死去也只是時間問題。「拖雷家的奴僕都被抓去拷問了,沒有審出半點有用的線索。」
「根本不是拖雷家的人投毒,奴僕又能知道什麼?審問他們,不過是幕後人想得到有利自己的口供而已。」彭大有些心急了。
在全無線索的情況下,他尚能沉住氣等待,但已知了線索,還能安坐?
「這件事只有反過來想,你是宋使團的人,又是蒙哥盜羊案的證人,如果你被拖雷家的茶水毒殺,拖雷家就萬劫不復。對誰最有利?誰最希望拖雷家垮掉?只有當今蒙古主。蒙古主一定知道下毒人是誰。」彭大心急分析。
「子兄,蒙古主未必知曉真相。」張玨見他心急,分析得偏了,趕緊提供別的信息,「蒙古主可能根本不知道五星聯盟存在,他又怎麼知道毒從哪裡來的呢?子兄,你該不會打算直接找上蒙古主吧?蒙古主作為五星聯盟的重要棋子,他身邊必定埋伏甚多,我們不可莽撞行動。」
「我當然知道,不必為我擔心,我自有分寸。」彭大無奈皺眉,「其實我的目標並非蒙古主,而是蒙古主身邊的五星聯盟成員,我想抓住這些人,如此才問得出有價值的東西。那個製毒者一定在蒙古主身邊,這次事件應該是五星聯盟為鞏固蒙古主的地位而策劃的。」
張玨贊同這種看法,但不贊同彭大犯險
,「子兄,此舉太危險。」
「時間不多,我已不能再等。」彭大拍上張玨肩頭,「這是我的事,由我一人去做吧!」
「這是什麼話?」張玨搭上肩頭的彭大的手,「我們一起來的,路上有什麼事都一起行動。你若有意,我也奉陪到底。」
彭大愣愣怔住,感激地露出笑顏,「好!今日有賢弟這句奉陪到底,他日彭某也必生死相隨!」張玨重重點了下頭號,「得此重誓,我亦榮幸。只怕有負子兄看重。」
「今生能識張賢弟才是我之榮幸。我們就此結為兄弟如何?」
「好啊!子兄既然開口,我還有什麼話說?求之不得!」張玨開心道,「只是,尚有個請求。」
「賢弟但說無妨。」
「我到此星,除了名,連這個張姓都是臨時取的,更別說什麼字了。見你們都以字諱名,我無字,叫起來多不方便。偏偏字這種東西得由師長來取,我師長都不在此,既然子兄與我結義,就是兄長了,不如為我取個字如何?」
彭大謙虛道:「這哪敢當。」
張玨請他不要推辭,再三相邀。
彭大想了想,「從來所取這字皆與名相關。你名玨,玉之意,字君玉如何?」
「君玉?好字!好字啊!子兄……不,大哥不愧為中過進士的人,取的字都這麼好聽。」張玨高興道。
彭大今日得了個弟弟,更加高興。當即與張玨行了結拜之禮。
但高興之餘,仍不忘正事,帳裡除了昏迷不醒的木都,再沒有旁人,他們說話也沒什麼顧慮,接近蒙古主身邊那些異類畢竟是件危險的大事,彭大縱使再急,也不會立刻就去。兩人初步商定了,詳細的等他們回了住處再作商議。
就在不遠處,有著可敦的宮帳。
今夜窩闊台沒有駕臨,達格娜可敦要獨守空房了,但可敦並無遺憾,也不妒忌今夜受寵的女人,除了每月的那幾天,大汗都陪著她的,她不缺這幾天。
卸完妝,摘下滿頭珠玉,退了侍女,達格娜對著銅鏡左右欣賞自己的素顏。「我真是無時無刻都這麼美啊!」可敦自戀地感歎。
「什麼東西!」剛還陶醉的表情,突然驟變,達格娜抓了梳妝桌上一隻耳環擲出。
耳環落地,地面被擊中,「砰」,土壤飛濺,開了個坑。
「娘娘息怒!」坑裡爬出條一人多長的亮綠色大蟲。
這是條真正的大蟲,觸鬚腥紅色,手臂長短,噁心地來回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