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這學期我們開了一門算法課,100多個人的大班,在電子實驗室上課。任課老師姓顧,叫顧子言,他不僅有個特別像言情小說男主的名字,本身也是風度翩翩,英俊瀟灑,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殺得了病毒,滅得死蟑螂,唯一的缺點就是——入錯了行。
顧子言的課沒有人聽得懂,他總是興高采烈地念著天書一般的英原版教材,還不忘穿插幾個程序員的冷笑話:「有個程序員晚上睡不著,於是開始數羊,第1隻羊跑過去了,第2隻羊跑過去了,第3隻羊跑過去了……第32766隻羊跑過去了,是的,他數到3萬多隻羊時還沒有睡著,於是他繼續數,第32767隻羊跑過去了,然後,突然從反方向跑過來第32768隻羊——溢出了!哈哈哈哈哈!」
全班沒有人作聲。
顧子言自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哈哈哈,你們不覺得好、好笑、笑嗎,哈哈哈……」
一片安靜中,響起來關公猶豫的聲音:「老師,天都亮了吧?」
因此,算法課成為繼馬克思原理和近代史綱要後出勤率最低的課,一部分原因要歸結到顧子言的教學水平上,另一部分原因要歸結到把算法課排在週一早上第一節和週五下午最後一節的教務處身上。每當出勤率低到顧子言開始反思中國教育的時候,他就現場寫一個簡易的電子點名程序,然後我們的電腦屏幕上就會彈出一個小窗口,要求輸入學號和姓名。每次點名的結果都差不多——應到120人,實到70人,點名實到119人,剩下的那個哥兒們的人緣出了名的差。
終於,顧子言宣佈他要採取升級版點名方式——讓同學們自己站起來喊「到」了,於是,一向只派出張月同作為代表去上課的622宿舍不得不集體早起,去搶實驗室最後一排的電腦。
這節課我們進行的唯一兩個操作依然是開機和關機。謝非嵐趴在桌子上繼續睡,白綺瑞捧著一本小說在看,我無聊地刷手機。阿柳上周去爬山了;沈澤淼好像天天都在聚會;常青發佈了一張天空的圖片,地點定位是洛杉磯。自從上次的事後,我就沒有和她說過話,有什麼零碎的活也都是陳垚直接交代我。他也發佈了一條新狀態:小學畢業後就沒春遊過了,班長真給力!
不知從何時開始,春遊似乎從小學生的專利變成了大學生的娛樂活動,每當北京滴雨不落、妖風肆虐的春天降臨時,廁所的門後面就會被各種農家樂、度假村的小廣告殖民,各班也樂得組織同學們開展打牌、燒烤、互相勾搭等有利於身心發展的集體活動,前兩天班委會還在討論是去密雲好還是去懷柔好呢。看到陳垚發的狀態,我突然靈光一現,對坐在對面的關公說:「班長,我們能和其他學院的搞個聯誼,一起去春遊嗎?」
「行啊!」關公依然專注著打著dota,心不在焉地答道:「你聯繫好了跟我說啊!」
這種事情自然應該拜託交際廣泛、酒肉朋友眾多的林森了。下課的時候,我在教室門口堵住他,然後把他拉到走廊的角落裡:「森哥,拜託你一件事唄!」
「行啊,有什麼事說吧!」
「森哥,你認識工程學院計算機班大二的人麼?」
「認識啊!昨天我還和他們班長一起喝酒呢,他直接喝趴下了,現在還沒起來呢,哈哈哈哈!」
「你能跟他們班長說一聲,和我們班搞個聯誼春遊麼?」
「行啊,不過為什麼?我們班大多數同學和他們不熟吧?」
「因為……」我在心裡掂量了一下,瞬間決定把他也納入聯盟軍:「因為我喜歡他們班的一個男生……」
「哦哦哦!明白了!明白了!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林森爽快地答應道。和男生交流的好處就在於,他們不會追著你問那個人是誰。
「謝謝森哥了!」
「跟我客氣什麼,我這個人本身也很願意成人之美,前幾天晚上我還幫了個不認識的哥兒們一把呢,可惜他自己沒抓住機會。」
「是嗎?你怎麼幫他的?」
「當時已經十一點多了,路上沒什麼人,我前面走著一男一女,男生不停想去牽女生的手,碰到了又縮回來,反覆好幾次,哎呀,我一看就知道他們處在曖昧期,就差別人推波助瀾一把,捅破那層紙,我決定幫一下那個男生,於是就大喊了一聲:『掃黃啦!』沒想到那個男生竟然一把推開了女生,簡直是太窩囊了!爛泥扶不上牆!」
「……那不然呢?」
「換成是我,我肯定一把摟過來,說:『乖啊,不要怕啊!』這樣才對嘛!」
「那個,森哥,我的事你不用操心了……」
「別客氣,別客氣,包在我身上!」
「不不不,我是說真的,你忙你的吧……」
「哎呀,放心吧,肯定成!」
73.
林森辦事果然有效率,第三天,關公就在班上宣佈,我們要和工程學院計算機班大二的學長學姐們一起去春遊。本次活動不僅有利於交流經驗,加強感情,而且因為兩個班一起報名,還能打八折。
為了更好地利用各種遊戲環節製造巧合,謝非嵐主動請纓擔任春遊的總策劃。她在電腦前搜索了半天,終於下了定論:「我決定了,就玩『天使和國王』的遊戲!」
「這是什麼遊戲?」我問。
「男生和女生都在紙條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和一個想要在春遊時達成的願望,然後分別放進『神袋』裡,再互相從對方的『神袋』裡抽取一張紙
紙條,紙條上寫的那個人就是你的國王,你就是天使,在春遊的兩天中,天使要默默地盡力為國王完成心願。當然,與此同時,你也是某個匿名天使的國王。春遊結束的時候,也是天使和國王相認的時候,」謝非嵐說得兩眼發光:「如果氣氛剛好,你就可以順勢表白啦!」
「你確定我們一定會抽中對方?」
「不確定。」
「那怎麼辦?」
「作弊啊!」謝非嵐義正言辭地說。
為了想出一個達成天時地利人和的願望,我連續失眠了三天。
「你就寫想要一個吻。」謝非嵐建議道。
「這、這不太好吧……」我結結巴巴地說,一邊卻又忍不住腦補這個畫面……
「那就讓他假裝你的男友兩天,爭取假戲真做!」
「可是抽籤是隨機的啊,這會讓他感覺我太隨便了吧,好像誰當我男友都行似的……」我又否決了這個提議。
最後,我寫在紙上的願望是「想和天使來一張合照」。
「嘖嘖,既可以放在錢包,又能設為手機壁紙和電腦桌面,還可以做成t恤穿在身上,印成海報貼在宿舍,一舉多得哈!」謝非嵐讚歎道。
為了確保不出差錯,出發前一天,謝非嵐親自到男生宿舍安排抽籤(c大和許多大學一樣,只允許女生進男生宿舍,不允許男生進女生宿舍),當她把李南宇的那張紙條放在我的手心時,我竟然有些控制不住地緊張。
「你確定是他的?」我問。
「當然,他親手交給我的,還能有錯?」
「你確定我的也交給他了?」
「我找了個茬,讓他最後一個抽,當時袋子已經空了,我把你的紙條單獨放進去,然後告訴他沒得選了。」謝非嵐一臉得意地說。
我小心地打開紙條。
沒有落款,只有一行很好看的小字——「想看一次真正的星空」。
我目瞪口呆地望著謝非嵐:「這星空還能有假的?」
「他也太藝了吧!怎麼不乾脆寫祖國統一、世界和平之類的啊!」謝非嵐一把搶過紙條:「宋詞,不是我打擊你,你有沒有想過,你們可能不合適?」
「……你為什麼這麼說?」
「也許他想要的是鏡花水月,而你能給的只有柴米油鹽,你們就像兩條平行線,永遠不會相交。」謝非嵐聳聳肩:「哎,他是什麼星座的?我給你們算一卦。」她興奮地從抽屜裡掏出那副限量版的寶貝塔羅牌。
「神棍同學,別跟我說什麼緣分,」我嚴肅地說:「我相信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