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為了成功地完成第一次採訪,我從網上搜刮了路圓圓的各種新聞。
富豪正牌男友、富豪緋聞男友、富豪正牌男友的緋聞女友和富豪緋聞男友的正牌女友……
「我覺得你跟她的輪廓長得還挺像的。」謝非嵐看著我電腦屏幕上路圓圓的照片說。
「我就默認你在誇我漂亮了。」
「不不不,我是誇你臉大。」謝非嵐糾正道。
「……」
「你採訪她的時候可以順便拍個合照看看效果。」
「算了吧,搞得跟整容前後對比照片似的。」
路圓圓以令人驚艷的美貌和大膽的言論而時常登上小報消息的頭條,其男友是某地產大亨的二公子,隔三差五就被抓拍到摟著嫩模出現在娛樂場所,而她總對那些背景模糊的照片堅定地予以否認:「他承認的只有我一個,其他都是逢場作戲。」
我覺得她不嫁入豪門簡直沒有天理。天使面孔和魔鬼身材,去一趟韓國就有了,而寬廣的心胸才是貴婦的基本素養。
我和路圓圓約定的採訪地點就在海星娛樂的總部,我到的時候房間裡有四個人——路圓圓本人,一個美甲師,一個美發師,還有一個按摩師。
「我一般不隨便接受採訪的,」路圓圓居高臨下地瞥了我一眼,開口道:「今天是看在李南宇的面子上,畢竟我抄了他三年作業,我這個人最不喜歡欠別人人情了。哦,這點你可以不用寫進正裡。」
我點了點頭,打開隨身攜帶的錄音筆,問:「我們開始吧?」
沒想到採訪的過程異常順利,路圓圓是個很坦誠的人:「不管他們怎麼說,我的下巴沒動過,真的,我天生就是做演員的臉。別的方面你隨便怎麼寫都行,但是我不是為了出名才做演員的,真的,我是覺得這個職業給了我體會不同人生的機會。」
採訪結束後,我在電梯間裡等電梯下樓,沒想到門一打開,裡頭站著的竟然是李南宇。
「學長,你怎麼在這兒?」我特別驚喜地說。
「阿南,你的同學?」邊上站著的一個氣質優的年輕女子側頭問他。
李南宇向我點點頭:「來採訪?」
我哈巴狗似的點了點頭,就差根尾巴搖一搖了。
他轉頭對邊上的女子介紹道:「這是宋詞,我幫她在的雜誌聯繫了路圓圓的專訪。」
「宋詞,這名字真好。」年輕女子溫柔地對我笑了:「你好,我是阿南的姐姐。」
我立刻從善如流地叫道:「姐姐好。」
「你已經採訪完了,要回學校嗎?」
「對。」
「坐地鐵嗎?c大有點遠啊。阿南,不然你送學妹回去吧?」
我對她立刻好感倍增。
李南宇沉默了一秒,道:「你不是胃疼嗎?怎麼開車?」
我趕忙說:「學長你送你姐姐吧,她的身體要緊,我自己能行的!」
於是我在一樓大廳和他們告了別:「學長再見!姐姐再見!」
看著電梯門合上,我突然又感覺有點失落。
唉,要是能和阿南一起擠地鐵就好了,嗯,越擠越好。
他的姐姐可真漂亮,就連我這個女生都要融化在她如水的氣質裡。
我突然產生了某種曲線救國的靈感,立刻掏出手機打給我哥:「喂,哥,怎麼樣,你想好了沒有,打算來北京開分公司嗎?我認識很多美女,真的,不騙你!」
69.
一回到學校我就整理錄音,認真地寫稿。
沒想到初稿剛剛發給常青學姐,就被她打回來了:「宋詞,你會不會寫標題啊,《投胎是門技術活》是什麼意思啊?」
第二次,又被她打回來了:「《人生如戲,全靠演技》是什麼意思啊?」
後來雜誌印出來,標題是《美麗是一種恩賜》。
除了題目,章的內容基本保留了我的原稿,問題是,我從頭到尾翻了一遍,也沒有找到「宋詞」兩個字,標題下面只印著「擬/常青」和「編輯/吳小菲」。
我打電話問常青學姐怎麼回事,她似乎在某個會場,背景音很嘈雜:「為什麼署我的名?你的章是我改的啊!你以為你寫的能用嗎?你連題目都想不好!」
「可是,大部分框架是我寫的啊,採訪也是我負責的啊……」
「你有問題找張秦吧,我還有事先掛了啊。」
結果張秦還反過來問我:「你是不是想採訪名人?」
「……是。」
「是不是給你機會採訪了?」
「……是。」
「那不就得了嗎,多少人想跟著常青混,她還不帶他們玩呢,不就是一個署名嗎?這麼形式主義的東西,你有什麼好糾結的?」
第二周例會的時候,我試圖再次向常青學姐要個說法,結果我還沒開口,她就先說話了:「宋詞,下周我們有個沙龍,現場缺個負責新聞的人,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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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於是我又把話嚥回肚子裡去了。畢竟,她要是一不高興,不帶我玩了,我豈不是更慘?
70.
這個沙龍是專門用來宣傳《全時代》雜誌的。
常青學姐請了幾個不同領域的傑出代表來演講,還找了兩個記者來現場,請他們在報紙上報道這次沙龍,增加《全時代》的知名度。
「既然有記者了,為什麼還要我寫新聞稿?」我問副主編陳垚,常青去香港了,這次的活動由他負責。
「我們是小雜誌,他們怎麼可能親自寫稿?不過是看在常青的面子上,給我們留個版面,你寫完了他們拿去發。」
「哦,那是署我的名還是署他們的名啊?」
「應該是署你的名吧。」陳垚應道。
晚上七點鐘的時候,演講嘉賓陸陸續續到了,他們都是些很和善的人,隨意地坐著,和我們這些工作人員聊天。
不得不說,常青真是個有膽識的人,比如說,她請了個革命老前輩,又請了個搞行為藝術的女學生。
那個女學生今年大三,為了賺學費,最開始給攝影師做人體模特,後來火了,出了好幾本寫真集,還去美國遊學了半年。
當那個女學生在幕布上毫不顧忌地投影出自己的裸*照時,我明顯感覺到坐在我身邊喝茶的革命老前輩手都抖了。
我還明顯感覺到全場觀眾都屏住了呼吸。
這個女學生化著很淡的妝,不算漂亮,甚至連身材都不算很好,可卻散發出某種懾人的氣場。她非常大方地跟大家分享自己的人體藝術照片,從她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任何尷尬和為難,也沒有挑釁和冷漠,只是一派的寧靜,靜得像早春尚未破冰的湖面。
她的語氣也很平淡,既不爭辯,也不激進,更不難堪,話題都是圍繞著每幅作品的意義,只在演講快結束的時候提及了張愛玲的一句話:「有美的思想,用思想取悅人,有美的身體,用身體取悅人,二者並無本質上的不同。」
看著她精緻的眼線,我突然理解了路圓圓所說的「體會不同人生」的含義。我不懂聚光燈的滋味,我不懂人言可畏的滋味。她們不懂為年級排名灰心喪氣的滋味,不懂為多要500塊生活費和老媽鬥智鬥勇的滋味。
現在想來,一個人只能過一種人生,這真是件遺憾的事。
71.
沙龍結束的時候,我和陳垚他們一起清理現場。
陳垚不高,但是長得很帥,是那種白淨的帥氣,不過我覺得他有點娘。
但其他女生明顯不這樣想,和他嘻嘻哈哈地互相調戲。
「垚哥,我有道c語言的題不會,你有空幫我看看吧!」一個女生說。
我立刻敏感地問:「垚哥,你是哪個專業的啊?」
「工程學院,計算機專業的大神!」雜誌社裡另一個女生替他回答道。
「咳,」我立刻去套近乎:「哦,你們專業好像有個人,叫李南宇啊。」
「我同班同學!」陳垚道。
「哦,我們班有個女生喜歡他,一直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我又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沒聽說他有啊!」
「真的嗎?」我立刻喜笑顏開:「我回去就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哦,他就算沒有女朋友,你同學也沒什麼希望的,我們一度懷疑他喜歡男人。」陳垚聳聳肩。
「他很正常好吧!」我氣憤地說。
「你激動什麼?」
「哦,沒事……那個,常青學姐人脈真廣啊,請到這麼多挺有名的人,她是怎麼認識的啊?」我趕緊轉移話題。
「她爸爸是上市公司的總裁,你知道的吧?家裡提供的資源就足夠了。」陳垚道。
「不可能三教九流都認識吧!」
「人家厲害唄!」有人插嘴道。
我抱著虛心學習的想法,回到學校熬夜寫新聞稿,寫到一半,忍不住給今天到場的一位晚報記者發短信詢問,這篇章是不是一定會發。
「會發!我已經讓他們預留版面了!」
「發的時候是用您的名字還是用我的名字啊?」我又問。
「當然是用我的名字咯!你不是我們雜誌的記者,不能發稿!」他回復道。
寫到一半的我有些不能忍受了,盡量客氣地問:「但是稿子是我寫的,能不能聯名發呢?」
晚報記者很不耐煩地打電話過來:「小姑娘,你搞不搞得清楚情況啊?誰想借版面發新聞,就自己寫稿件,署我們記者的名字!」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行業規矩就是這樣!」
「沒人跟我說過呀!」
「現在我跟你說了!」
靠,不能指望我天天學雷鋒吧?我氣得關掉電腦,給陳垚發了條短信,說不想寫了,然後直接爬到床上睡覺。
沒想到,凌晨兩點多的時候,常青給我打電話了。我設的震動,一開始沒聽見,常青一直打,直到全宿舍的人都被吵醒了,我迷迷糊糊地接起電話,就聽見她劈頭蓋臉地罵道:「宋詞!你
跟我耍什麼小脾氣!不想幹你就滾!從來沒人敢跟我發脾氣!如果明天早上我沒看見新聞稿發到我的郵箱,你自己看著辦!」
我的倔脾氣也上來了——看著辦?怎麼辦?把我殺了?偏不寫!怎麼著!
謝非嵐她們三個安慰了我幾句,準備繼續睡,沒想到手機又響了,這回是陳垚。我躡手躡腳地溜到走廊上接電話:「垚哥?」
「你的稿子寫了多少?」他問。
「一半吧。」我的聲音乾巴巴的。
「發給我吧,把現場記錄也發來,我幫你寫,你趕快去睡吧。」
「垚哥,謝謝你……」我決定以後再也不叫他娘炮了。
「以後別跟常青發脾氣,行嗎?」
我鼻音很重地應了一聲。
「行了,你去睡吧。」
躺在床上,我卻睡不著。從小到大,我爸媽都沒捨得吼過我,今天卻被一個同輩人莫名其妙地吼了。
我突然覺得書裡那些瑪麗蘇的句子其實很有道理。
你唯一的選擇就是變得更加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