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院學生會的招新工作最先開始,報名表在開學前就已經飛到了各個新生的郵箱裡,介紹詞寫得天花亂墜,以至於每個人都相信這的確是「綻放自我的舞台」。
面試在主教三層舉行,晚上七點開始,我提早了半個小時到,結果走廊裡已經擠得水洩不通了。
除了張月同外,我們另外三個人都想加入學生會。謝非嵐報的是藝部,白綺瑞報的是宣傳部,而我因為在講座上聽多了各種「人脈決定論」,所以選擇了據說能認識很多人的外聯部。
外聯部顯然是最熱門的部門,門口等待面試的隊伍是其它部門的兩倍長。
一個漂亮的學姐從緊張不安的我手裡收走了報名表。她穿著高跟鞋和包臀裙,看著既高又氣場十足,我意識到自己從來都沒想過這樣的裝扮。她發尾的波浪捲是那麼恰到好處,她線條優美的臀部在空氣中蕩漾出一圈又一圈的精英氣息……
大學裡的所有人都會變成這樣吧?我也會的吧?
嗯,一定會的。
正當我出神時,精英學姐又走過來了,而且她的身邊走著一個看上去更精英的人。
隊伍中的女生紛紛轉頭,向一身正裝的沈澤淼行注目禮。
「沈學長!」排在我前面的一個穿鵝黃色紗裙的女生高興地衝他打招呼,沈澤淼停下來略帶疑惑地看著她。
「學長,我也是八中的啊!」
「噢噢噢——」沈澤淼恍然大悟的樣子,笑瞇瞇地對她說:「我記起來了,哎,你怎麼也來了c大啊?」
兩個人又寒暄了幾句,交換了電話和□□,然後沈澤淼和精英學姐腳步匆匆地走了,鵝黃色紗裙的女生環顧了四週一圈,對上我依舊呆滯的目光時,顯然感到十分受用,於是更加大聲地和同伴聊天,生怕周圍的人聽不見似的:「剛才那個是我高中的學長,我們一起參加過奧賽培訓,封閉式訓練了快半個月呢,我記得他最討厭吃西紅柿炒雞蛋,你說好笑不好笑,哈哈……」
好笑麼?我們都知道不好笑。
然而,和男人不同,女人的虛榮心並不需要那麼顯而易見的東西來裝飾,她們往往以最微妙的方式,贏得某種秘而不宣的勝利。
而我則不幸是那種一條包臀裙就能輕易打敗的人。
24.
排了一個多小時隊,腳都麻了,才聽到幹事喊我的名字。
教室裡坐著幾個看上去也一樣精英的學生會成員。外聯部部長先讓我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然後直接發問道:「是北京人嗎?」
「不是……」
「有人脈資源嗎?能拉到贊助商嗎?」
「暫時不能,但我會努力……」
「認識媒體嗎?能請到名人出席嗎?」
「暫時不能,但……」
「爸媽有什麼人脈資源嗎?」
「應該沒有……」
「爸媽可以贊助嗎?」
「……」
「好了,你可以走了,下一組!」
25.
白綺瑞和謝非嵐都順利入選了院會,藝部和宣傳部也都已經定好了初次聚餐的時間,她們興高采烈地在寢室談論著內部人士才通曉的各種學生會八卦,不時摀住嘴或瞪大眼睛「吃吃」地笑。
而我則在接下來的百團大戰裡,再次慘敗於「楓林模擬聯合國協會」、「上弦月學社」和「戲夢話劇團」等等社團的面試中。
面試校廣播台時,我按照要求念了一段播音稿,台長問我:「同學,你是哪裡人啊?」
我說:「我是福建人。」
台長十分鬱悶地看著我:「你是福建人為什麼還來面試播音員啊?」
「那個,我英說得也不錯……」我覺得有些尷尬,試圖挽回。
「說段自我介紹來聽聽。」
「啊?哦,那個gci,然後……」毫無準備的我說得結結巴巴。然後,然後當然就沒有然後了。
我還參加了「針鋒相對」新生辯手選拔賽。因為沒有合適的隊友,我找了同班的福建老鄉林森幫忙,他本來不太願意,經不住我的再三懇求才答應。
結果,他進入了第二輪,而我沒有。
林森在微積分課上拍拍昏昏欲睡的我,說:「辯論隊長也是我們福建人,昨晚灌了他幾杯酒後,已經跟我稱兄道弟了,要不要我幫你向他求個情?」
想到林森居然已經跟辯論隊長喝過酒了,我卻連辯論隊長是誰都不知道,我又對自己的社交能力產生了懷疑。
於是,繼一條包臀裙後,我又成功地受到了各種各樣的打擊。
校學生會的招新放在最後,一直坐在圖書館穩如泰山的張月同鼓勵我:「再試一次啦,說不定這次就成功了!」
然後,我賊心不死地又報了外聯部,沒想到這次竟然成功了。
這可能是因為我在前面幾次的失敗中積累了大量經驗教訓,也可能是因為作為副主席的沈澤淼恰好走進教室查看面試進度,跟我打了個招呼,然後拍了拍部長的肩膀,說:「這是我的直系學妹
妹,你可得好好培養啊。」
26.
外聯部的第一次例會在週二晚上舉行,部長蘇昊一屁股坐在了講台上,掃視了一圈我們這群新人,說:「我們外聯部與其他部門不同,我們不直接——哎,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啊。」
他掏出手機:「嗯,我給這些大一的開會呢,嗯,還是按老規矩,提成15%,你拿1500可以吧?什麼,2000?不行,2000太多了,我知道這次的數目大——哎,先這樣吧,我開會呢,散了再給你回。」
他掛掉電話,繼續說:「我們外聯部不直接參與學校各項活動的組織,但我們為一切活動的開展提供了最必要的前提——資金。」
「拉贊助這件事呢,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最重要的呢,就是不要臉。打電話、登門拜訪、發傳真、掃街,都是可行的方法。我們不僅接受資金的贊助,也接受實物贊助,比如飲料公司贊助的飲料啊,蛋糕店贊助的蛋糕啊,可以作為活動食品,電子商城贊助的u盤啊,具店贊助的筆記本啊,可以作為活動獎品。總之,但凡他們願意提供的東西,我們一般都不拒絕。」
「當然,你們也並非義務勞動。我們的慣例是,拉來贊助的人可以拿15%的提成,比如,你拉來1萬塊,自己可以拿1500,如果是幾個人一起拉的,那就平分。」
我們這些新人聽到這裡都開始面面相覷——果然學生會是社會*的起源啊!
「行了,現在我佈置任務了,」蘇昊繼續說:「11月底我們要舉行籃球比賽,你們的任務就是在那之前拉到3萬塊的贊助,大概每人3000左右,都明白了嗎?好了,散會!」
27.
網上流傳一句話:現在你累死累活受的苦,都是當年填志願時腦子進的水。
我深有體會。
學生會別的部門都一起熬夜做視頻做海報,一起組織活動,一起k歌聚餐,一起……眉來眼去,只有外聯部的幹事們向來分頭行動,我至今連其他人的名字都記不全。
每週二晚上的例會是我最恐懼的時刻。大家都要在例會上匯報這一周有什麼進展,比如和某自行車行接洽過,某教育機構表示了興趣等等。為了應付晚上的例會,我坐在圖書館外的階梯上萬分憂傷地打電話。
大多數公司只公佈總機號,然後將你轉給市場部,市場部說這個不歸我們管,建議找財務部,財務部說這個更不歸我們管,應該找廣告部,廣告部說我們也不好做主,這樣吧,你去聯繫一下市場部。
還有的人一聽見「您好,我是c大學生會外聯部的……」這樣的開頭,立刻就掛機。
什麼積攢人脈啊,鍛煉自我啊,加強溝通能力啊……都是在放屁啊!我只在學生會缺苦力的時候,收到過數條這樣的短信:「xx活動正在xx地點舉辦,願意來的回復短信,可以認識很多人。」我有一次真的回復了,那次的活動是跳蚤市場,最後我搬了一下午的箱子,累到根本不想說話,得到的酬勞是兩瓶礦泉水。
我無奈地撥通一個雜誌社的總機,對方很快接了起來:「您好,《環行天下》雜誌社。」
「您好,我是c大學生會外聯部的,下個月我們要舉行籃球賽,請問你們有沒有贊助的意願?」我硬著頭皮背誦出早已滾瓜爛熟的台詞。
「贊助?贊助什麼?錢嗎?」對方疑惑地問。
「對,不過我們也接受實物贊助。」
「這樣啊,那你贊助我們雜誌社是想做什麼呢,登廣告嗎?登廣告的話,你最好找廣告部,尾號2571。」
「那個,我的意思是,你們雜誌社贊助我們學校,不是我們贊助你們……」
「你的意思是,我們給你錢?」對方似乎不敢相信。
「對。」
「我們為什麼要給你錢?」
「那個,我們可以在食堂門口用易拉寶做雜誌社的宣傳,也會在運動場上——」
「小姑娘,小姑娘,」對方用一種非常無奈的口吻對我說:「你也太天真了吧,你知道現在的紙媒處境多艱難嗎?我們雜誌自己都沒錢,哪裡來的錢贊助你們?你如果有錢,倒是可以考慮贊助一下我們。如果你實在想要東西,我們倉庫裡還堆了不少過期的雜誌,最近一年的折價處理,一塊錢一本,一年以前的,我可以免費送給你,你看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