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演講比賽在b樓117舉行,我在教學區裡轉了好幾圈才找到。
經過下午的事,我的心情仍舊很激動,就像一個人中了彩票卻不知道去哪裡領獎一樣。我深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
不得不說,c大真是個沒有人氣息的地方,別的學校的樓都叫什麼「求知樓」、「高遠樓」,還有一些是以捐贈人或者著名校友的名字命名的,而c大乾脆以26個字母排序,省去了這些麻煩。謝非嵐說,這是因為c大還沒有誕生過捐樓的校友,這塊空白就等著她以後來填補了。
8點鐘,主持人宣佈比賽正式開始,第一個環節是介紹各位嘉賓評審,作為經管學院學生會的副主席的沈澤淼也是其中之一。
第一個上台的是一個叫蘭欣的女生,她穿著一條白色裙子,頭髮盤成一個優的髻,整個人從容大方,看上去就很專業的樣子。
等她開口時,我才知道什麼叫專業。
聲音飽滿,氣質高,情緒和手勢都很到位,我感覺周圍的人都和我一樣屏住了呼吸。
「聽說她是藝術生考上來的,哎,不能比。」邊上坐著的女生輕聲對同伴說。
什麼重在參與,都是這種級別的選手我還參與個屁啊!
好在,後面的選手有不少和我一樣業餘,讓我的心理壓力小了不少。真正讓我鬱悶的是,他們居然還真的與c大有一段故事。有的人說從小就仰慕c大,如今有一種夢圓的美滿感,還有的人說,高中最艱苦的日子裡,是考上c大的理想激勵著他不斷前進。
終於——「接下來有請經管2班的宋詞同學為我們帶來她與c大的故事。」
對付緊張,我有自己的辦法——摘眼鏡。
把眼鏡一摘,五米之外人畜不分,看不清任何人的表情和眼神,自然也就不緊張了。
我走上講台,微笑著頷首:「大學之大,不在於大樹,也不在於大樓,而在於大師……」
這一招果然有用,雖然我演講技巧不佳,但至少沒有忘詞。
「不辜負前輩的期望,成為後來者的榜樣」這一句是我設計的情緒最高點,在即將到達前,我還有意停頓了一秒,渲染氣氛。
這種形式主義大氾濫的集體活動,本來就沒什麼紀律性,教室裡亂糟糟的,進進出出的觀眾很多。沒想到就在此時,我左手邊的前門突然打開了,側身進來一個身影,即使用一雙四百度近視的眼睛,我也能清楚分辨那是誰。
中彩票的感覺瞬間又回來了。
於是我當場就成功地……結……結巴……巴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腦子放空,下一句是什麼,死都想不起來。
然後我看見,坐在離我很近的評委席上的沈澤淼突然帶頭鼓起了掌,瞬時間,全場掌聲雷動。
我張了張嘴巴,尷尬至極。
不知為何,眼前突然又浮現出自己朗誦英版《傲慢與偏見》時的情形。
這次,他一定回頭看我了。
同學,你就當你瞎了吧。
21.
我終於記起了剩下的那幾句話,跟念遺囑似的說完了,然後一鞠躬,迅速逃離案發現場。沒想到主持人居然用話筒喊住了我:「這位選手,請暫時不要離開,我們還有頒獎環節!」
頒個毛線獎啊!
我悲憤止步,裝著一派鎮定的樣子回到了選手席。
沒想到我還真獲獎了,是「最佳思辨獎」,我個人覺得,這大概是在誇我稿子寫得真實。
順便說一下,總共有21位選手,11位都獲了獎,還有3位有事沒來。
頒獎結束,全體選手和評委還一起照了張合照。沈澤淼剛好就站在我旁邊,特別自來熟地跟我打招呼:「你好,我是沈澤淼。」
我笑了笑:「我叫宋詞。」
「我知道。」他說:「你的稿子寫得很好。」
我尷尬地說:「謝謝。」
「今天我在主教看到的是你嗎?」
我很想裝死說「不是」,不過還是乾巴巴地回答:「我以為上面沒人,想找個地方練習演講。」
「我還以為是阿南帶你上去的呢。」他說:「那裡很隱蔽,他有時做項目需要熬夜,怕影響室友,還在上面搭過幾次帳篷呢。」
所以那個男生叫阿南?
「哦,他也是我們學院的?」我趕忙打聽消息。
「不是,他是工程學院的,但是我們住同一個宿舍。」沈澤淼無奈地笑了一下:「他忘了帶鑰匙,剛才還特地來找我要。」
然後毀了我的演講。
「不過,你晚上可別到閣樓上去,有好幾次,我們都聽見奇怪的腳步聲。」沈澤淼神秘兮兮地說。
「真……真的嗎?」我瞪大了眼睛問。
「假的。」他哈哈大笑。
一片混亂中,攝影師大喊:「好了,大家都看鏡頭,一、二、三——茄——子——」
22.
「宋詞,你認識沈澤淼?」隔壁班參加演
演講比賽的一個女生一邊刷鞋子一邊問我。
「不認識啊。」我用胳膊肘蹭掉臉上濺到的一點肥皂沫。
高中時代,女生間的感情都是在放學路上培養起來的,一同壓馬路、聊天、吃麻辣燙。大學時代,女生間的感情都是在公共衛生間洗內褲培養起來的,這裡是八卦、傳聞和壞話的發源地。
「我看他照相的時候找你聊天了。」
「就是隨便說兩句。怎麼,你認識他?」
「不認識。」
「哦。」
「學長學姐交流會的時候,他來我們班做過分享。」那個女生解釋道:「聽說他在校學生會、院學生會都擔任上層,大二就進入了主席團,而且性格好長得又帥,有人說喜歡他的女生可以從主教排到足球場。」
「你難道也想去排隊?」
「沒有,我就是覺得他挺厲害的。」她輕描淡寫地說。
「嗯,是挺厲害的。」
「是吧!」得到我的認同,她一下子又來了興致:「我還聽說他家庭條件也特別好,初中在國外讀的,高中拿過物理奧賽一等獎,本來可以保送清華,但他不想讀物理,堅持自己高考,沒想到失手了,只考上了c大。」
這幾天我已經發現了,c大的學生有一半都聲稱自己高考失常,或者自己崇拜的某個人高考失常,彷彿這樣一來,他們從姿態上就和其他人拉開了差距。
「我高考也失常啊,我們班主任還一直說我有狀元相呢。」我說。
「我也是!理綜沒考好!」那個女生立刻應道。
嗯,反正大家都失常,大家一樣高姿態。
我端著臉盆回到宿舍,開始默默地曬襪子。
我希望自己沒有參加過演講比賽,也沒有參加過奧賽培訓,我希望回到我媽的肚子裡去。
看著我一副悲慘的樣子,張月同主動來安慰我:「你要抄明天的高代作業麼?」
「……要。」
高代老師已經開始在黑板上畫一個個裝滿數字的框框了,而我還停留在第一章第一節。每次下定決心追趕上老師的節奏,我都要重看一遍,已經看了三遍了。每次看完,我都決定先休息一會兒,然後再看第二節,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第三題我寫了兩種方法,你抄另一種。」張月同遞給我她的作業紙,然後爬上了床。
「我實在想不通,我們怎麼考上同一所大學來了。」我對她說。
此時剛好11點半,檯燈「噗」地一聲熄滅——斷電了,我只好依靠充電檯燈的微弱光源勉力支撐,連抄作業都能抄出鑿壁借光的感覺來。
「終於忙完演講比賽了,我一定要好好學數學。」我感歎道。
「下周學生會招新啊,又要忙。」謝非嵐說:「我想報藝部,你們報嗎?貌似現在招新也有□□,認識學生會的人就可以走後門,聽說藝部的幹事名額已經被內定了一半。」
「進學生會還能走後門?」
「對啊,現在幹什麼都可以走後門。」
「那沒關係的人豈不是很虧?」張月同問。
「對呀,所以要抓緊時間努力嘛!」謝非嵐歎了口氣。
「反正還有另一半名額,你努力準備面試,一定可以的!」我給她打氣。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非常無奈地看了我一眼:「我的意思是,所以要抓緊時間認識學生會的人,努力走後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