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陸續上來,每每遲遲不到,朵拉再打電話去催,她不接,拿著手機出現在門口,一迭聲抱怨,「車堵得要死。」
一看到露露,立時驚為天人,馬上惱恨起歲月的無情來,「你看你看,眼角都有皺紋了。」
薇姐作勢力要打她,「敢在我面前比皺紋,想死啦。」
小女孩很快吃飽,脆聲道,「大家慢慢吃。」一溜煙跑走。
朵拉和每每異口同聲歎息,「薇姐真幸福。」
薇姐說:「姑娘們,我現在總結了一條很關鍵的人生經驗,結婚要趁早,生娃要趁早,另起一行也要趁早。」
朵拉說:「薇姐,姐夫呢,哪天介紹認識一下。看看這男人何德何能,竟然有幸娶了我們薇姐。」
薇姐笑,「他呀,請人吃飯去了。他現在啊,野心大著呢,看樓市熱的,也想跟人做房產,今晚約了皓光的人吃飯。」
朵拉和周每每都吃了一驚。
朵拉蹙起眉,「我現在每天都聽人提起皓光。真奇怪,突然之間,它和我們全扯上關係了。嗯,目前就差我沒有……」
周每每來了興趣,「不知姐夫約的誰,我剛從公司那邊過來。聽說皓光的老闆很年輕啊。」
薇姐說:「我也不知道。這事說起來也挺蹊蹺的,是皓光主動找的我老公。我老公雖然一直有心做房產,但能力明顯不足嘛。這次皓光主動找上門來,真是樂死他了。」
朵拉擔心道,「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每每不以為然,「人家大公司,有什麼問題。」
薇姐說:「就是,人家要騙,也不至於來騙咱們這種小家。」她招手叫人上葡萄酒,「好了,咱不說那些了,喝酒喝酒。是海城本土出產的哦,讓我代銷,口感還可以,賣得也不錯呢。」
呵。海城。
個女人情不自禁多喝幾杯。窗外完全黑了下來,燈光陸續燃亮起來,佳美廣場的喧囂隱約傳來,透過落地玻璃窗,各色男女匆匆掠過。距離不過咫尺,甚至看得清他們臉上的笑容或者哀愁。
朵拉目光落在遠處,一個頎長身影,像是正對著茶餐廳張望,又或者,他根本是在望其它的什麼。模糊的光影間,看得到他兩手插在褲袋裡,不知道為什麼,朵拉的心突然狠狠地狂跳了一下。
「薇姐,你這窗,在外頭應該看不到裡頭吧。」朵拉問。
薇姐點點頭,「是啊。這樣的設計是為了讓客人看到外面的風光,又保護了客人的**……」
朵拉再向窗外看去,那身影已經消失了。也許,是她多心了。
她們在悅喜一直呆到夜深,吃完飯了又吃甜,吃完甜又喝茶,薇姐的私家珍藏都拿了出來。
回家的時候,連佳美廣場都變得沉寂了。拒絕了薇姐的相送,朵拉和每每並肩走過寬闊的廣場,星光燦爛,月光皎潔,每每抬起頭來,輕聲喟歎,「好討厭這樣的夜晚。」
好討厭這樣的夜晚。
朵拉情不自禁彎彎嘴角。
每每說:「它總讓我想起海城。月光。」
以及陳皓。
半夜裡,朵拉醒了。
瞥一眼周每每,她側躺在沙發上,一隻手臂擋在額上,睡得正香。朵拉再睡不著,踱步去陽台。
陽台的一角,安靜地擱著一盆綠植。在碧綠的葉裡,紫紅色的花朵擠擠挨挨地盛放著。
那是指甲花。
朵拉自海城帶了它來。她記得它是陳皓的珍愛。那幢破敗的小樓,聽說幾年前已經拆掉了。
就在那破敗的小樓裡,雜草從生的頂樓,少年陳皓手裡沾染了指甲花的紅,不以為然地對她說:「那我們就永不分開好了。」
月光如此安靜,她曾經有多麼憎恨他的離開,因為從此以後,她對他的想念,綿延不絕。
皓光地產的聯誼會在n市最負盛名的帝王大酒店舉辦。
周每每沒有讓朵拉去店裡,而是一早醒來,就拉著她逛商場,堅持兩人都要購買一件像樣的衣服,然後中午去做了頭髮以及spa。
朵拉覺得她隆重,很是不以為然。但又拗不過她,只得一一照辦。
傍晚五點,她們準時抵達帝王大酒店。
帝王大酒店共58層,頂部設有高端商務亭機坪及帝王雲頂觀光平台,聯誼會場設在56層,朵拉還是第一次到這裡來,僅乘電梯,就有點讓她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聯誼會六點正式開始,整個會場佈置得金碧輝煌,絕大部分受邀客戶已然到場,但身處此地,大家都不異而同地放低聲音交談,連走也都比平時更為小心翼翼。
周每每很是興奮,低聲說:「今晚皓光的老闆也要來。據說這是他第一次公開亮相。啊喲,好期待啊。」
朵拉不以為然,「什麼公開亮相,真的,說到底就是炒作。一賣樓的,還故弄什麼玄虛。」
周每每睜大眼睛,「好吧,我原諒你,誰讓他想挑戰栩然呢。我是你的話,我也鄙視他。」
朵拉伸手偷偷掐她手臂,每每疼得吸口冷氣,低聲道,「喂喂喂,來了來了,開始了。」
主持人已經走上台去,很官
腔地開致歡迎辭,「歡迎各位來到皓光地產……」
掌聲。
朵拉覺得無聊,取出手機上網玩微博。
冗長的歡迎辭還在繼續,間或響起熱烈的掌聲。
朵拉忍不住發條微博,「無聊。」
耳際傳來主持人陡然變興奮了的腔調,「今天,我們皓光的董事長也來到聯誼會現場,下面,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陳皓陳董事長!」
朵拉如遭雷擊。
手機自手中落下,厚厚的地毯與如雷的掌聲淹沒了手機墜地的聲響。
朵拉倉惶地抬起頭來,看到周每每變得蒼白的臉色。
「他說誰?」朵拉喃喃問,像是已經用盡全身力氣。
掌聲還在持續,大門緩緩敞開,一行人走了進來。為的那個男人,身材頎長,眉目清秀,穿一襲黑西裝。
朵拉認了出來。
他們其實已經碰見過多次。
他是陳皓。
呵。
全世界都安靜下來。
朵拉愣愣地看著他。
他從容不迫地向前走,臉上帶著禮貌的微笑,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視,最後落在她臉上。
不過短短剎那,他不動聲色地移過目光,在潮水一般的掌聲中登上舞台。
他開始說話,「親愛的朋友們,你們好……」
她耳際嗡嗡直響。
她機械地微微彎下腰,揀起手機。這才發現,自己渾身都在顫抖。
每每的手搭了過來,涼得似冰。
「朵拉,這是怎麼回事?」每每的聲音像夢囈。
朵拉也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陳皓,他沒死?
如果他沒死,這麼多年,他去了哪裡?他為何又突然出現?而他們明明偶遇街頭,他為何不與她相認?
為什麼?
朵拉覺得頭疼。
怎麼回到家的,幾乎沒有印象了。
癱坐在地板上,聽到周每每氣急敗壞地打電話到便利店要酒,不一會兒,門鈴被摁響,啤酒送到。
周每每開一罐遞給她,「來,朵拉,壓壓驚。」
她比朵拉先鎮靜下來。
「讓我整理一下。事實證明,當年那場車禍,陳皓根本沒死。當然具體情形究竟如何,我們暫時無從知曉。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對我們的情況還是有所瞭解的,你看,皓光要請我做代言,皓光主動邀薇姐的老公合作……陳皓是在告訴我們,他還記得我們……」每每把啤酒一飲而盡,突然間盯著朵拉看,「可是,他對你怎麼一點表示也沒有?」
有的。
有的。
她一直沒告訴每每,她遇上一個與陳皓長得其相像的男人。她被他們的相像所困擾,但從來沒有懷疑過,他會真的是陳皓。
她根本不願意相信。陳皓會欺騙她。他用一場無中生有的死亡,收穫了她的悲傷,她的想念,她的愧疚。
他竟然如此殘忍。
朵拉說:「來,喝酒。」
兩個人都不勝酒力,很快便醉意薰然,每每說:「好了,原來陳皓沒有死……」
朵拉聽到手機在響,持續不斷地。她試圖撐起身來,尋找手機,但手腳困乏,最終還是放棄了,倒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她夢到了月光。
幽長的。灰濛濛的。安靜的。
她行走其間,四下裡只聽到自己孤單的腳步聲。
月亮緩緩升起來。
有人輕輕吹聲口哨。
她回過頭,少年站在米之外,微微側著腦袋衝她笑,「嗨,朵拉!」
她默默地看著他。漸漸地,眼淚盈滿眼眶。
他有些著急,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你怎麼了?來,吃糖,別哭。」
她伸出手去。
他卻驀然間消失了。
月光空蕩蕩的。
她惶然四顧,他呢,他呢,他去了哪兒?
不知窗外什麼東西磕碰了窗欞,發出刺耳的聲響,朵拉一個激稜,從夢中驚醒。
電視還開著,地上丟滿易拉罐,每每躺在另一張沙發上,臉色緋紅,睡得正香,一隻腳搭到了地上卻不知覺。
朵拉輕輕起身,把周每每的腿移到沙發上去。周每每受到驚擾,微微動下身,嘴裡喃喃叫聲,「陳皓!」
單純的每每,她只覺得無限歡喜。其它的,她都不計較。
朵拉找到手機,一個陌生號碼,給她打了共計38個電話。
朵拉去廚房找水喝,一瞥眼間看到桌上擱著一個蘋果,順手拿起水果刀,開始削蘋果。
她實在愚笨,蘋果只削了不到一半,水果刀微微
一側,頓時割破了她的手指。
她「啊」地一聲驚叫,水果刀與蘋果一塊落到地上,被削得面目全非的蘋果骨碌碌地,一直滾到了櫥櫃底。
錐心的疼痛襲來,朵拉的淚紛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