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拉嗔怒地看著他,他眨眨眼,等著她的回答。與他的對峙,她又一次敗下陣來,嘟囔道,「討厭鬼!」
湯匙遞到他嘴邊,他突然溫柔地說:「朵拉,下星期你生日,我們辦個生日會吧。這陣大家好像都不順,乾脆痛快地玩玩,沖沖喜好了!」
朵拉說:「啊。我生日了啊。這麼快。」
真的好快。
朵拉的生日會就在家裡舉辦。
她與每每提前一天收拾院,逐一給關係尚過得去的同打電話,去訂蛋糕時意外碰到薇姐,性把車房的一干人都邀請了來。
薇姐到得最早。
朵拉看到她,眼前不由得一亮。原來,穿衣打扮果真是能改變一個人的。薇姐真正有脫胎換骨的意味,且一開口就告訴朵拉,她每週有四個晚上去健身房習肚皮舞。
每每很冒失地問,「那麼薇姐,你現在和老公的關係怎麼樣?」
薇姐笑笑答,「好多了。我現在天天在外頭跑外頭玩,他倒變乖起來了。」她搖搖頭,轉身去廚房裡找果盤,丟下一句話,「男人啊,總的就一個字,賤。」
朵拉笑,「你看每每,好像什麼時候重新開始都不算晚哦。」
每每拿了抹布擦桌,說:「我媽現在過得不錯。不像是裝出來的,精神確實好許多。她多年沉浸在麻將桌上,其實與社會完全脫結,如今天天上班下班,見的人多了,碰到的事多了,把自己的傷痛便看得輕了。」
朵拉有點好奇,「你爸呢?真的這麼絕情?話說,那女人,看上去真的不像壞人嘛。」
每每倒也不動怒,淡淡地哼了一聲,說:「那女人和我爸爸是大同。我爸那時候暗戀過人家一陣。後來偶然遇上了,一聽說人家離了婚,就粘上去了。」每每丟了抹布,轉而去搬椅,「如果換個男人,不是我爸,我可能還會稱讚一下他的癡情。」
朵拉說:「書上說,男人最忘不了的就是自己喜歡的第一個女人。」
話音剛落,便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於是不等每每答話,趕緊撇開話題,「周栩生怎麼還不來。」
說曹操曹操就到。
只聽得周栩生在廳裡應道,「我在這裡。」
他帶來了燒烤架,醃好的食物,一堆的瓶瓶罐罐,每每嘩地笑了出來,「我的天,栩生你家裡開烤肉店的嗎?」
周栩生笑盈盈地,「朵拉生日嘛。」
傍晚時分,客人們陸續來到。朵拉心裡惦記著陳皓,他說要來的,但遲遲不到。車禍事件已經過去半月,聽說受傷者家屬不依不饒,一定堅持要控告陳父。陳皓整日往返警察局,整個人消瘦得不成人樣,嘴唇上滿是泡。
小小院被擠挨得熱熱鬧鬧,天色暗下來,月光淡淡,燈光卻明亮逼人。
陳皓很晚才來到,大家都幾乎吃喝飽足,聽的聽音樂,玩的玩牌,每每先看到陳皓,趕緊便迎上去叫他,「過來,陳皓!」
他神情疲倦,但仍然努力著微笑,手執一漂亮錦盒,「嗨,每每。」他端詳著她,「你今天很漂亮。」
每每眼眶一濕,強笑道,「又不是我生日,不用哄我高興。」她凝視著陳皓,「我給你烤點肉串。」
陳皓微笑一下,「好,謝謝每每。」
他的目光移到人群裡,尋找著朵拉的身影。
朵拉在玩牌,周栩生就擠在她身邊,大概是嫌她牌藝不精,不停地指揮她出牌,她很快就不耐煩了,抬起頭就嗔道,「喂,閉嘴。」
她神態天真,表情似笑非笑,目光卻溫柔可親。
陳皓的心不期然地被敲打一下,像生滾的水迅速燙過,狠狠地陣疼一下。
他顧自找個不顯眼的角落坐下。
這些日,確實很累。來自身體上的,心靈上的。清晨他在鏡中看到胡拉茬的自己,真正疑惑不已。
每每很快找了過來,把烤好的肉串遞給他。「朵拉在那邊,我去幫你叫她?」她詢問地看著他。
他笑了笑,「不用了。她玩得正開心呢。」
他疲憊地把頭靠在椅背上,輕輕瞌上眼簾,手裡還拿著咬了幾口的肉串。每每說:「喝點水吧。」
他沒答她。
過了好一會,她才發現,原來他睡著了。
她愣愣地看著他,輕輕湊上前去。他睡得很香,甚至發出輕微的呼嚕聲。他顯然才洗過頭髮,額角的發還濕著,洗髮水的香味很清新。
咫尺便是喧囂人聲,而這小小一隅,卻似僻靜小地。每每輕輕伸手取出他手裡的肉串,想一想,到屋裡找到一條乾淨毛巾,輕輕蓋在他腿上。
夏夜的星空碧藍無限,月光清明。
她情不自禁握住他手。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朵拉在叫她,「每每!每每!」
陳皓也被驚醒。
她嚇一跳,立刻不著痕跡地鬆開他手,站起來大聲應道,「朵拉,我在這兒!」
朵拉循聲過來,一看到陳皓,頓時露出微笑來,「呀,陳皓來了!」
陳皓打起精神來,笑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他把錦盒遞到她手裡,「
生日快樂,朵拉。」
朵拉抿抿嘴,「謝謝。」她看著他,「我還以為你不能來。」她喃喃地,「陳皓,你瘦了。」
陳皓恢復了平時嬉皮笑臉的神情,「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為伊消得人憔悴嘛。」
朵拉頓時漲紅了臉,啐他一口,「你看你看,狗嘴還是狗嘴,永遠別指望它能吐出象牙來。」
陳皓笑了一會,突然說,「朵拉,我可能要先回去。」
朵拉愣了一下,但很快便露出一副理解的表情,「好啊。」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還是依依不捨,想一想便說,「這樣吧,我們偷偷出去兜兜風?反正他們也正玩得開心,等會咱們偷偷回來,再切蛋糕好了!」
陳皓微笑,「好啊,叫上周栩生吧。」
每每此時才插上嘴來,「不用叫他了吧。你又不很喜歡他。」
陳皓說:「不叫他,他很快就會發現朵拉不在……」
每每說:「好吧,我去叫他。」
她走開去找周栩生。
朵拉說:「你爸的事怎麼樣了?」
陳皓說:「找到解決的辦法了,沒事的。別擔心。」
他注視著朵拉,情不自禁伸手輕輕撫一下她面孔,「我沒什麼好東西送你,是巧克力,以後不開心的時候,就吃一顆。」
朵拉眨眨眼睛,不知道為什麼,今晚的陳皓總讓她有不同往常的異樣感。他彷彿心事重重,憂傷難解。但轉念想想,家裡出事,也難怪。
每每和周栩生走了過來,陳皓縮回手,挺直了身,「走吧,我們開車去紅河橋。夏天晚上的紅河橋,是非常非常美麗的。」
每每雀躍起來,「好啊好啊。」
陳皓的目光落到周栩生身上,「我也開了車來。車破,朵拉和每每坐栩生的車吧。」
每每撇撇嘴,正想抗議,陳皓已經說:「那就這樣定了。走吧。出發!」
出了門朵拉才發現,陳皓嘴裡說的車原來就是那輛破輪車,她張了張嘴,想勸陳皓別開車,大家一塊坐周栩生的車好了,但稍一猶豫,陳皓已經坐上車發動了了車。
朵拉也只好拉開車門坐進周栩生的車裡,剛坐好,便聽到每每說:「怎麼陳皓有點怪怪的。」
朵拉問,「你覺得他哪兒怪?」
每每側想一會,「好像又沒什麼怪。可就是,感覺不對……嗯,表情,他的表情怪。眼神也怪。」
朵拉歎息一聲,白她一眼,「人家老爹有事,你還想讓他怎麼著。」
每每還是不甘心,「反正就是有點怪。」
周栩生淡淡地插嘴道,「他可能心情不好,可以理解的。」
他啟動車,緩緩跟在陳皓的輪車後。陳皓開得很快,每每擔心起來,「怎麼搞的,那麼個破車還開那麼快。」
幸好通向紅河橋的道向來人煙寂寥,再加上最近在修整頗損的橋欄,到處堆著碎石細沙,偶爾有車急馳而過,便揚起一地塵土。
周栩生的轎車底盤矮,加上塵沙迷妨礙了視線,不由自主放慢車速,每每喃喃抱怨,「原來紅河橋在大修吧,有什麼好看的,全是灰。」
原本璀璨的燈也僅有兩盞亮著。
朵拉突然擔心起來,「臭陳皓開那麼快幹嘛。」
話音剛落,便眼見對面強燈射來,一輛大型機械車轟隆隆駛過來,顯然也是斷定此時夜深人靜,此處哪有車來車往,車速因此奇快。
眼睜睜地,眼睜睜地。
看著陳皓的車筆直衝向大貨車。
周栩生急踩一腳剎車。
朵拉猝不及防,腦袋砰然碰撞到窗上。
不過短短一瞬,陳皓的車倏忽往右衝去,夏夜的星空多麼清明美好,輪車直接越過已然損毀過半的橋欄,轉眼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啊!
車裡的人幾欲不能置信。
大貨車置若罔聞,轟隆隆加速駛走。
朵拉只覺得什麼東西塞住了喉嚨,讓她發不出聲音。她使勁要打開車門,卻是用力幾次才終於打開。雙腳一踏上堅實的土地,整個人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失去意識之前,還聽到每每在歇斯底里地叫,「陳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