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臻把寶言帶至一家美發院,看裝修就知道不是一般人消費之場所,趁許嘉臻走到一旁接電話,順手拿過身旁時尚雜誌,假裝閒閒地問,「多少錢?」
美發師很慇勤地答,「1688……」
周寶言大吃一驚,手裡的書差點掉到地上,正好許嘉臻掛了電話走近來,她便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他明白她的意思,卻故意裝糊塗,「是不是服務不夠好?唔,我們可以投訴的,讓老闆扣他薪金……」
周寶言只好道,「沒有沒有,人家做得很好啦……」
許嘉臻得勝地倚坐在沙發上,刷地攤開報紙來看,「不急,慢慢來,我等你……」
結果這頭髮修到夜深,許嘉臻提出來,吃宵夜……周寶言立刻炸了起來,「不許再叫我吃東西……」
許嘉臻委屈得要命,「我是個男人,我很餓好不好……」
周寶言道,「你去吃你的……」
許嘉臻更委屈,「你不在我身邊我吃不下……」
周寶言瞪著他,「你還可以再肉麻一點。」
許嘉臻無辜地回視著她,「人家說認真的啦……」
周寶言完全拿他沒辦法,「去我家吧,我煮麵條給你吃……要不要,不要就算!」
許嘉臻趕緊道,「要要要……」
他簡直眉開眼笑,直接將車駛至寶言家樓下。寶言先下車,走進樓道時蹬了蹬腳,感應燈卻沒亮,大約是壞掉了,周寶言低低嘀咕一句,「討厭……」
許嘉臻緊走兩走,靠近了她,出其不意地挽住了她手臂,喜洋洋地道,「一點也不討厭,正正好……」
周寶言微微側過頭看他,光線暗得幾乎無法看清他面孔,但她分明能感覺到,他目光如溫柔星光,她的心驟然一跳,立刻掙開他,喝道,「正經點……」
他有點失笑。
她其實是一個多麼拘謹的女。偶爾記起那一夜,他總有無法置信的感覺,那躺在他臂彎溫言軟語的熱情女,會是眼前這個靦腆保守的女孩。
她用清水煮快餐面,冰箱裡剩餘一點瘦肉,剁碎了,摻進面裡,灑一點蔥末,最後伏兩個雞蛋……許嘉臻吃得津津有味,異常嚮往地說:「什麼時候天天可以吃到你煮的東西就好了……」
周寶言誠實地道,「我的廚藝很爛……來來去去也就麵條煮得熟練點兒……」
許嘉臻簡潔地道,「我喜歡。」他停下筷,淡淡笑起來,「我好像天天大魚大肉,但從來沒有人專門為我做過飯……哪怕是煮一碗麵……小時候媽媽是忙,後來呢,家裡又雇了黃媽……」
周寶言憐憫地摸摸他的頭,「好吧,以後我煮給你吃……」
許嘉臻眼睛一亮,「說話要算話哦。」
周寶言繼續道,「……直到你厭煩的時候……」她微笑地看他一眼,「怎麼樣,我是不是很大方?」
許嘉臻探究地看著她,良久才安靜地發問,「為什麼這麼沒有信心?」
第一次,周寶言坦誠以對,「上過當,受過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繩,經歷過的人才知道,這話原來是真的……」
許嘉臻並不贊同,「無論什麼事,應該是越挫越勇才對。」
周寶言垂下眼簾,「我膽小。」她站起身,「我去洗澡,你吃好了自動走人,幫我把門關好……」
她洗了頭,洗了澡,出得浴室來,發現許嘉臻已經側歪在沙發上睡著了,手裡還抓著搖控器。她一手擦著頭髮,一手去推他,「喂,喂……」
許嘉臻受了打擾,不耐煩地甩下頭。
周寶言無奈,只好把他雙腳挪到沙發上去,又取一隻小抱枕塞到他枕下,以便讓他睡得舒服點兒。自己去毫無睡意,打開電腦上淘寶。她去找小穎,想訂購純色t恤,長袖短袖皆可。
小穎想一下說:「我有一批貨下周到,我親自看的樣,質量不錯,關鍵是價錢便宜,你稍等幾天,我再發你……現在頁推的這個,價格上還是不夠有優勢……」
周寶言感激得不得了,小穎不說,她又怎會知道孰優孰劣。
小穎又提出來,「要是你的貨量足的話,我可以幫你代售哦,我是皇冠賣家,客源不成問題,而且呢,也省了你自己開網店打理網店的精力,當然,我是要收費的……」
周寶言立刻想起來,許嘉臻提過的,讓她多找幾個熟練工,大批量手工製作蝴蝶結,於是興奮答道,「那就好了……」她突然覺得,許嘉臻是對的,她可以做得更好,當然也有力量生活得更好。
這一晚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久沒睡著,對未來的期望與信心突然倍漲。終於睡著的夢裡,無數美貌的蝴蝶結在眼前飛來蕩去。她心滿意足地歎息著,呵,這就是蝴蝶的夢想啊,美麗地飛翔……
月二十八日,莫栩宇的婚禮在新都帝王舉行。婚禮自然隆重,包下整個旋轉餐廳不算,還包下另外兩層,供玩樂,如有遠方來客需要安排住宿的,可直接到服務總台報明身份拿房卡。
周寶言嘖嘖讚歎,「好闊氣。」
許嘉臻卻不以為然,「這都應該的,哪兒闊氣了。」
他親自為周寶言挑的衣服,大紅色風衣,剪裁簡單,款式甜美又端莊,讓她整個人既斯又不失活潑,裡頭套一件
件黑色短裙,長還未及膝,小圓領削減了黑色的老成與嚴肅,腳上套一雙方跟靴,一身打扮讓她顯得別般嬌俏。
她兀自覺得彆扭,她覺得這樣的鄭重好像過余了點兒,但許嘉臻堅持認為,她打扮得漂亮便意味著她的生活過得很好,「難道你不想讓他知道這一點嗎?」
一句話便打敗了她。
許嘉臻輕輕握住她的手,兩人一塊出現的時候,立刻吸引了無數目光,她有些不安,試圖要掙脫他,他看也不看她,只淡淡地說:「別動。」
彷彿每一次在諸如此類的場合,他身上便不期而然地流露一種冷咧的氣質,她無端端地便不敢違拗他。
馮佳藝先迎上來,驚異的目光在他倆臉上逡巡一番,許嘉臻清清喉嚨,笑道,「表妹,怎麼這麼沒禮貌?看到表哥也不叫一聲?」
馮佳藝這才綻開笑臉,「表哥……」
周寶言謹遵許嘉臻囑咐,只微笑,不多話。賓客如雲,她引起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別的風頭遮蓋去,許嘉臻去與一干親朋好友打招呼,任她一人自由隨意。
婚禮司儀盡職盡責,整場婚禮笑聲不斷,周寶言只在嘴角帶一絲若隱若現的冷笑,心裡只覺驚訝,一個人是怎麼遺忘前塵往事的?她真正想向他求教。那些從前,難道只是她一個人的夢魘?
婚禮儀式結束,賓客們開始隨意用餐,旋轉餐廳被巧妙地劃分為兩個區域,一邊自助,一邊晏席,周寶言取杯紅酒,一飲而盡,紊亂的心境像是平復了些許,她微微轉身尋找許嘉臻的身影,驟然間燈光略暗下來,動聽的舞曲響起來,華麗奢侈的蛋糕被推走,追光打到空地上,赫然便成了一個舞台,英俊挺拔的新郎官挽著年輕美貌的新娘,款款步入夢幻的光影中,彼此深情相對一笑,翩翩起舞。
周寶言不願再看,退到最後,再取一杯紅酒,再飲盡。面孔微微發燙起來。音樂很快轉換,由纏綿柔情的慢四變成了活潑輕快的中,人們紛紛步入舞池,再加上司儀煽情的演說詞,整個大廳頓時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周寶言又想再取一杯紅酒,一隻大手掌輕輕摁住了她。
她身微微一震,這不是許嘉臻。這些日下來,她已能分辨出他手掌上的微溫與身體上的氣息。
她抬起臉來,俊美的新郎倌正凝視著她,緩緩道,「別喝了。」
她微微一笑,不著痕跡地拂開他手,謙和有禮地道,「恭喜你大婚。」
他卻說:「別喝多。」
她本來想任性地說一句,關你什麼事。但立刻意識到,她與他此刻的關係,不能這麼說。至少,她不能讓他以為,她不甘,她負氣。於是她自若答一句,「謝謝關心。」
他似乎有點心不在蔫,自己取杯紅酒,酒杯在手裡摩挲良久,才說:「我妻身體不好,不能生育,歡喜我志在必得。」
周寶言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說道,「如此良辰吉日,怎麼說這種大煞風景的話?」
莫栩宇顧自道,「我已經和夏婕的家人取得聯繫。」
周寶言一驚,緊緊盯著他,半晌道,「你是不是永遠這樣,做什麼都步步精心計劃,永不肯讓自己落空?」
莫栩宇看著她,突然輕輕一笑,「你當年如果肯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寶言,今日便不是這般模樣……」